夜深人静的皇宫。
这个点,皇宫的两位主人按理来说都该睡着了,因此,幽寂空旷的宫殿之间,夜巡的禁军和打扫各处的宫女们动作都很轻,只发出细碎的窸窸窣窣和脚步声。
不过和他们认为的不同。
结束了白天对祭天称帝以后诸多事务的安排。
陆大古正站在皇宫的宫墙上某处角落,看着头顶无垠的星空。
乌黑的眼眸倒映着满天繁星。
他的目光落到那北斗七星上,然后是天狼星,那是他最喜欢的星座和星星,他看得入神,冬季的星空比其他季节更清晰。
没多久,目光下坠,投到那点缀些许灯笼火光的长安城,那些火光分散、零落,好像倒映着群星的湖面似得,以他的视力,足可以看清那些被打碎的月华染得幽蓝的灰瓦屋顶,越靠近宫墙的房屋越华美精致,越远越简陋,但也都有砖墙瓦片的特征。
“大古。”
听到有人呼唤,陆大古循声看去,就见大进踩着台阶踏上宫墙。
“不睡么,大进?”
“你不回来,睡不着。”
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
“....咳呵。”他笑了,逗她,“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我家的大进怎么说也是个成熟的大人,怎么会离开谁就睡不觉呢?”
“吵,吵死了!笨蛋!你以为是因为谁啊?”没能绷住平时积淀起来的恬静和优雅,她难得地脸一红,喊道,“我习惯了,习惯了知道吗?习惯这种东西突然改变肯定会难受的啊?”
“好吧,抱歉,我马上回去。”
陆大古微笑着,注视她含着一丝幽怨的湛蓝眼睛。
似乎这样的同伴在他看来也很有趣。
顺便,他理解了为什么自己每次深夜出来都会被她找上。
“真是的。”大进哼了声,白汽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形,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远望,“又在看星星还有那些屋子?”
“嗯。”
“对我来说,这些星星就好像锚点一样,你看。”
陆大古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北斗七星:
“跟我们在公元前8000年的新石器时代看到的一样。”
不管在哪里,在什么时间段,只要还在地球上,看到的好像都是同一片天空。
“那,那些屋子也是锚点?”
她记得,石器时代的时候,他也经常看城内的房屋。
他摇了摇头:
“那是我前进的动力。”
“我看这些屋子,就会想到,在数不清的日夜里,还有多少人只能忍受着寒冷和饥饿劳作和入眠。”
大古摊开攥着的一只手给她看,手心有两枚采自楚地的作物种子样本,两颗干瘪瘦小的谷粒。
“然后就会想到,我还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们过得更好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她如此确信:
“你刚称王的时候好像变了些,之后又变回来了。”
“法家说,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
君主应当高高在上,保证威权操纵法度,国家就能治理好,背离法度失去权威,国家就会混乱。
“然而,当我到达高处,便发觉自己总是孤独的,孤寂的严冬使我发抖,我在高处,究竟意欲何为?”
他看似平和地,叩问本心: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感到纠结和痛苦,于是顺着我的本心,让心拒绝了这个道理,回到原来的位置。”
“但,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我的身依然要向上,到至高的权位上去。”
因为,在这个时代,这个生产力不足以支撑太先进的制度的时代。
“只有统治者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判断对错,来进行所谓的,主持公道,来,改变这片大地。”
“才能够让人们过得更好。”
这是他在岁月的洗炼中逐渐找回的东西。
在穿越前,陆大古更习惯缩在人群里,孤儿出身的他学习进步全靠自觉,除了部分老师,没有人鞭策、督促他,三观养成过程中缺少保护的他没有舍我其谁的傲气:没有大人,缺少依靠,当显眼包会被欺负。
于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大古就学会了当群体里的隐形人、积极参加活动,但都跟在各种班组长后面,有事让“带头大哥”顶上;从不惹事,惯于规避各种麻烦,当他见识到社会上的种种现象以后,更是如此。
他惯于收起棱角,随波逐流。
而现在,陆大古能够把握自己。
他越发明确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应该怎么做。
大进静静地看着他远望的侧颜,那对辉光闪烁的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