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侯府花厅,丫头婆子们端茶倒水进进出出,过年似的忙活。
叶白榆见这阵仗,就知道宫里来的内侍不简单。进厅一看,果见萧宸身边的头号心腹内宦冯坚坐于正堂喝茶。侯夫人韩氏在旁殷勤以待。
另有叶家二姑娘三姑娘分坐两边,各有一名画师为她们画像。二姑娘叶紫芫在左,正对着画师含羞带臊,眉目传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面执笔画像的人是陛下本人。
右侧是三姑娘叶兰芷,史姨娘所出,生得秀丽娴雅,平日里话不多,跟她姨娘一样,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霍渊推着叶白榆进屋站停,屋里喝茶的殷勤的,挤眉弄眼的坐姿规整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叶白榆那短半截的衣裳上,嘴角出奇一致地扭曲起来。仿佛是叶白榆撒了一把苍蝇给他们吞了。
叶白榆视若无睹,朝上座颔首施礼。
座上冯坚愣了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这小娘子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那个人的影子。
他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端详两眼,又觉不像。这二人容貌可谓大相径庭,那位有绝代之色,倾城之姿,美得极具攻击性。而眼前之人是水墨,是白描,粗看寡淡无味,实则韵味悠长。
以冯坚的识人经验看,此女额宽而圆润,骨相饱满有力,虽瘦弱寒酸,却是个有福之相。
“侯夫人,不知这位小娘子是?”
韩氏此时万分不想道出叶白榆的名字,堂堂侯府大姑娘,见客穿得比府里倒夜壶的丫头还寒碜,这是打她这个继母的脸呢!
不过韩氏不慌,她出身名门望族,内里如何不提,外表有全副武装的涵养,一巴掌而已,连油皮也戳不破,她自从容。
“叫冯中贵见笑了,这是我家大姑娘,白榆。”韩氏温和端庄,语气神态里带着毫不生疏的亲昵,“这孩子一贯节省,一套新衣穿数年不舍得换,我叫人送了新衣竟也不换了再出来见客。”
“你这孩子也是,”韩氏笑嗔叶白榆,“怎得不换了新衣,可是不喜欢?”
这便是韩氏这个继母的高明之处,明明从不送新衣去偏院,却说得好像她时长送,但叶白榆不要。
叶白榆上次得新衣还是在两年前,那时她才死里逃生,身体孱弱难以自保,为防这府中有人对她下毒手,便主动朝主母示软,求她看顾。如此,甭管主母是否情愿,面上也得做一做戏。
于是,在府里一向备受轻视的叶大姑娘数年来第一次得到新衣新物。那时的叶白榆饱受轻待,身形弱小如稚童,跟如今调理得当后的身形不可同日而语,衣裳自然短一截。
叶白榆摇摇头,看向韩氏身后的王嬷嬷。霍渊代为控诉:“她把新衣丢在地上,踩坏了。”
王嬷嬷登时瞪眼如铜铃。打死她也想不到,平日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踩地上也不知道叫唤的瘸鸡崽儿,竟敢当众指责她!
“胡说!老奴没有……”
霍渊忽地伸手指向王嬷嬷,神态如较真的孩童般指控:“不信去偏院看,衣服上有她的大脚印!”
王嬷嬷噎住,怎么可能有她的脚印?她根本没踩过!
“夫人明鉴,老奴奉命给大姑娘送新衣,是大姑娘她不肯接……”
“王嬷嬷!”韩氏拍案怒斥,“你是如何办事的,连个新衣也送不好,便是大姑娘不喜欢,你也不能丢在地上踩踏,还不跪下认错!”
当着冯坚的面,韩氏不能表现出一点儿苛待长女的意思来,也就不会指责叶白榆不懂事,更不会去偏院求证是否有脚印,显得她信不过长女,所以只能拿王嬷嬷出来顶了这失礼之罪。
王嬷嬷看出了夫人的用意,只好吞了这哑巴亏,跪地朝大姑娘认错。
“大姑娘饶了老奴罢,老奴上了岁数,手脚不听使唤,不小心打翻了新衣,老奴,老奴这就自罚去浆洗房。”
“还不快滚下去!”韩氏呵斥走了人,转而朝冯坚赔笑,“冯中贵见谅,您看是否容我这大姑娘下去梳妆打扮一下?”
冯坚表示理解,“应该的。”
他隐晦地看了眼叶白榆头上的桂花。陛下不喜桂花,确实换掉的好。
却不想叶白榆摇头拒绝,她朝画师比划衣袖,示意画师画长点就好。
“这如何使得?”韩氏怀疑这丫头是想趁机造反,穿这身衣裳入画,明摆着是叫人笑话侯府,指责她这个继母。
想得倒好,她一个残废难道还能入宫翻身不成。
韩氏正欲叫人带叶白榆下去,却听她亲生的冤家道:“有什么使不得!”
叶紫芫端庄了许久,早憋得抓心挠肺,听得母亲又要给叶白榆梳妆打扮,便再忍不住。母亲只会拿她的衣裳首饰给叶白榆来维护自家脸面,方才已经给出了一套,她可不想再浪费一套。
但吼完这一嗓她又后悔不已,她不该当着宫里人发脾气,若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她还怎么进宫?
她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