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在即将被分流的员工当中，找一到两个，怪话最多，“跳”得最欢的“刺头儿”，利用行政力量从严处置。如此，就能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避免其他员工跟集团公司人事部门讨价还价。
至于项昭嘴里所透漏的，总公司答应给被分流员工的补偿，到底有没有，其实并不重要。如果能一文不花，就把分流工作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对于王全本人来说，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业绩。写进档案中，将来就能助他去挑头上的那个副字，尽快扶正，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抓“刺头”这项光荣且艰巨的任务，显然不能让王副处长亲自动手。他刘乐恒刚刚欠了王副处长一个莫大的人情，能否顺利平级调入集团公司总部，第一关也由王副处长把持。王副处长有事，他不冲在第一线，还指望谁替他来冲？
问题是，正因为看得太明白了，刘乐恒才愈发觉得难受。
先前对夏晨的哭声充耳不闻，他可以替自己找借口，当时自己不在现场，也没有替夏晨做主的权力。而现在，如果他按照王全的要求去做了，他用什么来说服自己的良心？
平级调回集团总公司，他就能做后勤处的副处。几年后，赶在四十五岁之前扶正。然后，努力冲刺集团公司的副总，或者努力找机会外放到下面分公司，做总经理……
这条路，花团锦簌，且可以预期。问题是，被他抓出来的“刺头”们呢？为了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恐怕“开除”，在王副处长那里，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吧？
一个跟自己一样，四十以上的男人，干了将近二十年专业工作。被热电厂扫地出门之后，其学过的专业知识和以往的技术经验，就全都成了“屠龙技”。想找到同样待遇的饭碗，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如果他们全都是单身汉还好，偏偏这个年纪的男人，很少再是单身。一个个全都上有老，下有小。
茶杯里的绿叶浮动，就像怒海中起伏的小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刘乐恒不是心软，而是忘不了母亲下岗后的面孔，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受。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亲手把别人和别人的家庭，推进同样的深渊。
一口将茶杯里的水吞下，刘乐恒放下茶杯，笑着向王全回应，“这个事，我真的帮不上忙，抱歉了。师弟你先休息，我手头还有点儿杂事，得赶紧去处理掉。咱们俩改天再聊。”
说罢，站起身，就准备告辞而去。王全却隔着桌子，用肥硕的左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师兄别急着走么？你帮不上忙，我又不会怪你？放心，师兄的事情，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推动。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没想到，王全居然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丝毫不介意自己不肯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刘乐恒先愣了愣，随即笑着回应，“我真的有事需要处理，不是找借口开溜。这样吧，师弟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这附近有家私厨，做的粤菜非常地道。老板是我的熟人，咱们过去，好好喝上几杯。”
规矩，他懂。
王全给他帮忙，他不能让对方白干。
私厨这种地方，最适合增进感情，也最适合谈生意。届时，王全无论提出什么交换条件，他都可以答应。只要，只要对方别再让他去坑以前的同事。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粤菜了。正愁找不到地道的粤菜馆子呢。”王全也不客气，立刻眉开眼笑的回应，“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行吗？今天晚上我正好有空。”
“当然行，我这就去给老板发微信，让他安排。”刘乐恒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回应。
王全肯去一起吃饭，就说明双方没有因为他刚才不识抬举，而彻底闹掰。他平级调入集团总公司的事情，就还有希望。
这一刻，刘乐恒笑得很努力，态度也很热情，明明一米八三的大个子，却佝偻着腰，前倾着上半身，那摸样，要多卑微有多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