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舍的苍郁篱笆墙里,攸宁轻敲了敲门。
进到屋内,她看到祁钰正伏案,凝神地染毫挥写。
她步近,站在案前,静静无声地观习着。
她眼角扫了一眼案底的字纸篓,忽发觉里面攒了不少的纸团。
攸宁俯下身,从中拾起一团,轻轻地展开。可眼中一映入宣纸上的字迹,她拈着纸缘的手抖了下。
她又取出几个纸团子,一一展开。原来每幅上,都只书着同一个字。
祁钰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但是身子有一丝发僵。他眼眸仍留在毛颖之下,只眉眼稍弯了弯,解释道:“国号。”
攸宁调整了下表情,像往常一样调侃了他:“可殿下写的不是大明的明,而是明月的明啊。”
祁钰害起羞来,抬起手轻咳了声。
攸宁的双眸仍不瞬地看着祁钰书写。
“我是您在乎的人吗?殿下。”她的声音低微。
祁钰闻言,转过头看她,神色颇为惊异。
一霎后,他开颜笑道:“你怎么了,阿宁?”
他低头,继续习写着:“又在胡思乱想了。你当然是我很在乎的人”。
攸宁也低下头,声音幽远地续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们找到了明月,您还会,再让我跟着您吗?”
祁钰手中的笔停下了。他回头看她笑,另只手伸了出,轻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会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重色轻友,还是见色忘友?”
攸宁苦笑了声,心道:殿下,你骗人。
作为您的好学生。您对我说过的每句话,我都听懂了。
您说过,您这样的人,决不应让别人知道您在乎的人和物。不然,他们或者控制它而胁迫您,或者因为您而毁掉它。如果,我当真是您在乎的人,那么找到明月之后,您就再也不会留我在边了。
攸宁竟想悲愤地对他叫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可她表面却无澜地轻道:“就算这样,您也也很快就要把我嫁出去了吧?”
祁钰望着她一脸轻松的模样,心头却是一紧。
他勾下头,良久方抬目,看着她笑:“阿宁,等过两年,你找到相公了,就不会再想粘着我了。到时候,别说来见我,你可能啊,都把我给忘啦。”
攸宁也笑,过了一会儿道:“可我总觉得,找到明月之后,您就不会再见我和良哥了。”
祁钰笑啐道:“胡想八想!舒良他不在王府,我还能把他放哪儿?难道我把他也给嫁了?”
攸宁也被说乐,却暗暗想道:殿下,您自不会把他嫁人。可是我想,您会把他换成一个您不在乎的人,一个可以坐视其死的人吧。
她想对了。祁钰最近的确,有在府里留意着找个坏蛋恶棍之流来取代舒良。
可是,回想起和舒良、攸宁在一起的日子,他心中生愧,忍不住想安慰面前的攸宁:
“不管怎样,阿宁,寻到明月之前,还有很长时……”
他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
攸宁咬着唇,对他猛摇着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
她心中垂泪:殿下,您永远也不能,这么对待自己啊。
攸宁也习练完了法帖,颔首退下。
早在白日,祁钰就已瞧出了她心绪不宁。这一番云谈后,他更是不放心。
于是他推开暮色下的门,对着已走出篱笆的她,扬声道:
“攸宁,不要胡思乱想了,回去早点睡。我们明日啊,还出去玩!”
攸宁回笑了下,答应了一声,然后离去。
攸宁转过身,在盘石小路上续行。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心头,陡然响起:“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告诉殿下喜讯?到底什么样的猪狗,可以对主人做出这种事?!”
攸宁浑身打了个冷战,哆嗦着辩解道:“不!我肯定要告诉他!但是……但是告诉了他,我就要离开他了,而我的书道还没练成呢……等练成了,我就告诉他。”
那声音冷笑了下:“打得好算盘!你是想练到自成一家,还是自称一体,还是说,你想练一辈子,瞒着殿下一辈子?这样,你就可以跟着他一辈子了?”
她痛苦地摇头:“不。我哪怕被寸磔,也不敢作此想。只要,只有让我练成一书就行……”
“你要练什么书?”
攸宁轻抖着嘴唇,良久轻道:“别书。”
“就让我,练成了能写下告别信的字吧……在那以后,我就马上他告诉他明月的下落。给他留下告别信后,从他身边走开。”
那个声音,终于沉默下来。
此时此刻,禁城的文华殿内。
祁镇猛坐到玉座上,气得直发抖。
阶下,是当朝辅国五大臣的核心:三杨。
此刻的他们,齐齐跪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