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吃了晚饭才去恬妃所住的宫殿探望她,没做隆重打扮,反而穿得十分居家,颜色也以清新的绿色为主,只大斗篷是红的,红斗篷底下就是鞠尘色起暗纹新柳新燕图的褂子,里头柳绿色的袍子,上有桃红粉红鹅黄银白色刺绣百花谱图样,底下一圈裙角是橘红底起瓜瓞绵绵遍地金。
搭配的首饰则是绒花梅枝,不同于文人梅花的清俊,巫明丽的梅花偏圆润,一朵朵绿的白的粉的梅花胖嘟嘟毛茸茸,十分柔和。
主色调绿色是代表生机的颜色,在灯下看,这一身搭配很舒服自然,巫明丽正是希望恬妃看见她,能将心情和情绪放松一下。
才刚传报了消息,恬妃的大宫女就亲自迎出来,将她接到里间罩房。
罩房里,四个乳母照顾着小皇子,小皇子瘦瘦小小的,安稳睡着。
天子的老来子,一切待遇都会是最好的。
巫明丽瞧了一瞧,道:“你们娘娘能见客么?我是来瞧娘娘的。”
宫女说道:“能见能见,中午就醒了呢。太医也没说不让见客,只说不让吹风。”
巫明丽于是要来一个暖炉,跟着宫女穿过室内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东头的暖阁。
恬妃醒了,喝了一碗鸡汤,下不来地,还在床上躺着。宫女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检查被褥衣服,若是脏了,就要更换。
恬妃的精神还不错,看见来人,便扬起一抹微笑。
她的笑脆弱得仿佛初冬时溪边蒲草结的那层薄如蝉翼的冰。
巫明丽将手在暖炉上暖了一暖,才往恬妃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转达诸位王妃、外命妇的问候,末了说道:“等娘娘出了月子,我们再汇同来瞧娘娘。”
“我今儿好多了,多谢你们费心想着。”恬妃原想坐起来,两个宫女拥上来制止她。
巫明丽道:“若是不觉得疼痛难以忍受,拿靠枕严严实实地垫起来更好,体内的恶露淤血流得还快些。”
恬妃道:“我不疼的,你们照皇子妃说的办就是了,向者几位姐姐生孩子,也有坐着的。”
巫明丽道:“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不过轻重之分。”
宫女们依言,抱来了结结实实的引枕被褥,将恬妃略微垫高一些。
恬妃又柔柔地一笑:“我这样的薄命,侥幸生下陛下的孩子,何其幸运,那点疼和苦,算得了什么。”
巫明丽来之前和皇后说了一声,去太医署查过恬妃为了保住孩子喝的药,那么苦的药汁,一日四五顿,比吃饭还勤快。恬妃吃饭是数米一样的,吃药却是一盆一盆地灌。
巫明丽多想说,不是的,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己,若不自爱,如何爱别个,便是拼死生下一个孩子,对男人来说却又如何呢?不说皇帝陛下有那么多儿子,是否需要这个孩子,就是一般二般的人家指着香火,那香火有没有却又如何呢!
巫明丽最终只说:“娘娘真的很伟大,此情天地可鉴,我亦十分敬佩。”
恬妃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你当我就那么好哄吗?虽然咱们只见过三次,但是人和人呢,有时候倾盖如故,见一面就看得清彼此的心事。我知道你是骄傲的小凤凰,你也知道我是向天而生的。与我而言,人生在世的每一天都极其苦痛。若无天意怜悯,那么我活下去的勇气意义便都没有了。你不必怜我,亦不必救我。”
巫明丽又想起了她儿子总吹的那首《银骷髅》,“冷清清,又无一个来往往来的弟兄”。
巫明丽忽听见恬妃也吟了这首经的这句词儿。
竟有如此巧合?
巫明丽怔忪片刻,问道:“那小皇子,也不能救娘娘吗?”
“你去瞧他了吗?”
“瞧了,乳母们把他照顾得极好。”
“所以你看,有没有我又有什么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生要走,虽父母兄弟,不过是过客,亦不能有所勖助。”
巫明丽在记忆深处挖掘小皇子的容貌,他其实很俊朗,但他看起来死气沉沉。
恬妃因为自己从小并没有父母切爱,便觉得父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因为不爱自己,所以也很难感觉爱一个人有什么意义。
一旁接应巫明丽进来的宫女汪汪哭着扑在床沿:“娘娘说这话,叫我们怎么办呢?”
恬妃又说了一遍:“人各有命,不是命运,就是性命。”
巫明丽懂,道:“娘娘的意思是,反正伺候谁都是伺候,不必很在意伺候的是谁。果真离不得娘娘,跟着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恬妃笑道:“虽然你不认可我,但是你真的很了解我。难怪我总是情不自禁地看着你。”
她主动朝巫明丽招了招手:“你不要告诉皇后娘娘好不好?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本不是长命的寿数。娘娘待我极好,哪怕只是面子上的落泪哀伤,我都不希望她会为我产生忧伤的情怀。”
“我知道,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你的后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