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捷旋斟酌再三,又站了起来,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道:“娘娘抬举,奴婢铭感五内,恨不能以身相报。只是奴婢有了年岁,技艺恐将生疏,恐怕要辜负娘娘的厚爱了。”
巫明丽道:“你坐,咱们闲聊,你不必过于拘谨。我品度你的为人和心气,你应该不会进其他人家的家班。而你聪明绝顶,纵有积蓄,也不会坐吃山空,必有自己的经营。去别的行业,你单打独斗,也没有人脉,恐怕尸骨无存,所以你应该会去民间的班子。你觉得在民间班子,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若是遇到那些仗势欺人的豪门大户,你不做他家生意就是了,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沈捷旋略带尴尬地说道:“娘娘洞若观火。奴婢不自量力了。”
巫明丽:“又自谦了不是?你很聪明,想得也周全。不过,你久不在民间行走了吧?十年?二十年?”
“回禀娘娘,奴婢自进宫来,已经四十年不曾见宫外的样子了。”
沈捷旋是官婢,五岁就被抄没在官妓中,于歌舞表现出了惊人的天分,被当时的梨园选中,从此后一直在梨园学艺、表演,在没有离开过梨园,她和梨园之外的接触,仅限于受邀去各个上流人家表演,人家都客客气气地找管理梨园的内务司申请,然后出车马费,由内务司派车接送,伶人乐工全程足不点地。
算时间,她都四十年没见过宫外的世界了。
纵有民间采选来的孩子刚到梨园时说起以前的事,那点事也会很快翻篇。
她们一天光练习各种技艺和被师父惩罚的时间,就长达七八个时辰,每天累得半死,哪有闲心想那么多。
巫明丽道:“我不强迫你如何,你且去民间看看,若是有机会,不妨多打听几个民间班子的来龙去脉,特别是那些,你看着觉得自由自在不受欺负的班子,他们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得到那样的地位。你斟酌后若是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只管递帖子来。我能答应你的,便是我会彻底放权给你,只要按我的意思排我要求的戏和节目,别的都随便你们。而且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辱、强占你们,只要你们不愿意,没有人能勉强你们做任何事。”
沈捷旋一瞬间有点纠结:“即便是皇子殿下的意思?”
“即便是他的意思,只要你们不乐意,就不干。”
“即便和世俗有违背?”
“这世俗每每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倒也算不得什么好,你便是打它个稀巴烂,只要不反刀向良善,我也无所谓。”
巫明丽开出的条件令沈捷旋十分心动,只她总惦着自立门户,没有立刻答应。
巫明丽放她去了,清芳与福喜等人撤换茶盏陈设等,福喜自来直爽,忍不住说道:“这个沈领班,也太不识好歹了。等她见了外面的艰辛,怕是哭着求娘娘收下她,那时候可有脸没有呢?”
“人是这样的,总得亲眼见了是条死路,才能死心。我也并不敢说我不是这样的。”
说话间,福喜和羽萝服侍巫明丽到书房坐下,清芳已经将今天的帖子都分好了放在桌上,巫明丽快速将帖子都翻完了,挑出内务司薛芹的来。
薛芹在民间颇挑选好些差不多三月里生孩子的妇人,只等她们生下孩子,就可以从中挑选奶水充足的几个,请她们乳养宫中奶口的孩子。
内务司那边亦派了一个内侍副领捧着名牒来见。他们挑了好几个乳母供备选,之前派人来说过,巫明丽草草看了遍,都是一轮轮精心挑选来的妇人,身家清白、身体健康,有些还和内务司以及庞大的皇城仆婢体系里的人有关联。
巫明丽因奇了:“我看着以前宫里皇子们的乳母,除领头的保母有品阶俸禄之外,其他真正乳养皇子们的奶口,多是民间征选,或你们采买来的。怎么这一时,你们头头脑脑竟舍得自家的姊妹媳妇儿来了?”
那副领因赔笑道:“都是娘娘仁慈的缘故。”
巫明丽了悟,以往他们舍不得自家的孩子饿死,怎会将自家的女儿报了来当奶口?除非是自家的孩子死了。
这一次巫明丽通过薛芹去民间雇请乳母乳养奶口的孩子,他们就愿意抢皇孙的光了。
巫明丽笃信他们自己的人在里头,绝不敢弄鬼儿,便自己偷了个懒,定了二月初二让花枝儿自己选四个合眼缘的。
如是到了二月里,正月的事都翻了篇,巫明丽着手给李琚收拾行李。
李琚和那个工部的秦主事调阅了许多卷宗,有大河工事的记录,也有当地官员的档案,巫明丽自己抄了些非常紧要的部分,如某某河段新筑堤坝调用土石八万方之类的,都是纯数据,按照地理位置和项目分门别类的攥好,李琚要查时,按照地理方位翻一翻就知道了。
这事儿她一个人做不完,又找了清芳、福喜、羽萝帮忙。花枝儿已抄了五六个月的书,也闲不住,便来打打下手。
其他人有齐敏那般另有所长的,依旧各人干各人的,也有没长处的,看着巫明丽和清芳几个热火朝天地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