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责了他一顿,他如今还不老实呢。”
说着恬妃冷冷一笑:“这事儿吧,其人其行,于国何有啊?不过是将松江棉苏州缎龙泉瓷往外头倒换成香料珠宝回来罢了,做不得身上衣、口中食,便挣了钱,却是谁在使钱呢?以前一个女子当门织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纺纱织布,也值百八十个钱,既然值这个数,落袋便是这个数,一分一厘,都是自己的。
“如今到了那作坊里头,反而不行了,每天纺纱织布的要六七个时辰,东家舍不得点灯,眼睛都生生熬坏了,月钱也不过三五两银,可那东家能从她身上挣三五十两啊!”
巫明丽竟未想到,未来好几年后才传到京里的作坊,竟这么早就有了前身,名声竟然已经飞到恬妃的案头!
她说道:“钱只要进了国门,我自然叫他们掏出来。而人……娘娘,一个女人能在一个既不是娘家,也不是夫家的地方挣到钱养活自己,就算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第二步、第三步,是要我去争取的。并非人人都聪明绝顶,能想得到背里的事,咱们先教会她们也就好了。”
恬妃闻言心中似有口钟拨个不停:“教她们什么?”
巫明丽没详细说,而是暧昧不清地道:“教她们读书识字啊,对不对?读书才能让人明白道理。”明白什么道理?她却没说。
恬妃顿了片刻才重新拈出一朵花点来,一瞧,又是梅花,再仔细看去,“百花谱”里形形色色,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多是梅花,细数来只有十一种其他花样,剩下都是梅花,恰做五五二十五梅花之数。
恬妃道:“读书也不知是对是错,早些年也开过一次不分男女的科举,果真有女人考上了,可结果呢——早知结果至此,也不知她们到底愿意昏昏昧昧平安过一生,还是清醒痛苦着了局。”
巫明丽反问道:“娘娘这般透彻,娘娘以为是对或不对呢?”
恬妃道:“世人皆言聪明好,我被聪明误一生。”(化用自苏轼《洗儿》)
说完,恬妃略带怅惘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巫明丽拿起小皇子的手左右比划:“至少他可以‘无病无灾到公卿’,咱们这样的人,总是幸运的。”
那不幸的人呢?
遥远的江南,钱家的新作坊里,女织工们正在埋头织布。
一个月最低三两银和无上限的奖励,让她们恨不得能在作坊里一天干二十四个时辰。
黄二丫靠这份活儿养活自己,她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夫家踢出家门,和女儿回到了娘家,日夜不停地伺候父母兄嫂、织布养家。
即便这样,兄嫂对她还是没有好脸色。
今年更是要把她作价十五两银“嫁”给一个老光棍,黄二丫便跑了。
离开家的黄二丫流落街头险遭拐卖,几近周折,几近饿死,她误打误撞接到了钱家招工的告示,这才有了寄身之处。
一开始,钱家是很好的,好得让黄二丫恨不得以命相报。
每个人每年只需要做四五个时辰就可以下机,为了多织布多挣钱,还有女工抢夺上机时间的呢!晚上会给好几盏灯,晚上织布也不会太伤眼睛。
东家还管一顿饭,豆子麦子煮的稀粥咸菜,能果腹。
这真是是最好不过的东家。
但是不到两个月,情况变了。
原本一个月三两银是买她们每天四个时辰一匹的布,可时间渐渐拖长,现在变成了六个时辰两匹布——那本是五两银的价格。
晚上的灯也少了,灯油换成了桐油,烟气很大,只能远远地点在督工的桌子上,女工在昏暗的屋子里努力睁着眼睛,几乎是摸黑干活。
包的那顿稀饭也成了刷锅水。
黄二丫没有织布机,她在心里算着租别人的织机织布,一天六个时辰地熬,到手的钱肯定不止一个月五两银。黄二丫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织机,但是一架织机几十两银,还得有个屋子安置,还得买丝绵,还得防着被人偷走抢夺破坏……黄二丫孤身一个女子,实在是办不到。若要和别的女子合伙呢?黄二丫还没能找到自己的伙伴。
钱家用的是新式织机,和老式的又不一样,布幅翻倍,售价是翻倍不止,操作起来难度也大,可给她们手里的钱,仍然和外面的雇工一样。
黄二丫不懂。
黄二丫闷头织布,感觉有点不对,按理早该到六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叫换人,难道下一班的姐妹不来了么?
黄二丫收了一梭子,站起来大声问道:“督工,天都黑定了,还没到酉时正点吗?”
她们可是卯时就在这里干活了,除去吃饭、解手的时间,早该够了六个时辰。
督工扯个呵欠,提着棍子,不阴不阳地说:“东家说了,今儿起,七个时辰!你们的工钱是三两银呢,咱们家大小姐一个月才一两半,你们就坐在这动动手,能挣双份儿,还想偷懒啊?”
黄二丫越想越气:“当初招工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