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趁月拗不过巫明丽,只能抓紧时间陪巫明丽写奏陈,补完各种奏对,并交帖子给皇后求见陛下。
很快,皇后复准。
复准书信用纸墨及印章都和往常一样,送信的内侍照常拿信王府的打赏,笑呵呵地与徐嬷嬷等人闲聊片刻,吃了一顿茶果,才回转。
这是第一个明确传达的信息,皇后可能悲伤,但有限,否则送信的内侍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小头头,岂能如此放松欢乐。
椒房宫的气氛不会太紧张。如果是蜀王走在前面,皇后说不定要白纸蓝字地回信,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田趁月持相同的判断。
次日巫明丽晌午进宫问安,不像往日那般精心梳妆打扮,挽寻常高髻,戴流云海浪卷月头面,蓝袄白裙月白大衫,上有圈金绣仙鹤寿石一树梅,外面披着黑底遍地织银江崖海水纹羽缎斗篷,挂未染色的白灰二色大毛里子。
正经装扮,谁看了都挑不出错,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又能猜到她在为某事哀伤。
信王府才没了一个孩子,哀伤也很正常。
田趁月不太放心,但是陛下在椒房宫接受巫明丽的谒见,田趁月跟不到那里,他只能送巫明丽出西门向皇宫去。
巫明丽这次进宫带的是徐嬷嬷,徐嬷嬷能通过老伙计们的表现推测宫里大概的氛围。
伺候帝后的人不一定能精准判断帝后的心事,但多数都能凭直觉感受到主人们的心情。不会读空气的人,根本没资格在帝后身边当差。
徐嬷嬷传递第二个明确的信息,椒房宫没有紧张的气氛。
巫明丽调整话术和应对的心态,稳稳跨进宫里。
皇帝陛下最快未时才会结束议政,巫明丽先到小暖阁,给皇后问安,小心坐了。
皇后神态松懈,不是轻松,就是松懈,指着自己对面让巫明丽换上来,巫明丽虚虚挨着,脚点在地上借力。
皇后笑道:“别那么紧张,我又不吃人。吃人也不吃你啊,一身骨头,硌牙。”
巫明丽在电光石火之间对皇后的这句话先做了个阅读理解,判断是不是意有所指,接话却半点不慢:“妾才经历过多少事情?若能修炼出气定神闲的本事,是造化。可是妾真没有那本事。”
皇后道:“你家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老大……是几岁了来着?噢,噢过了年就要三岁了,两儿两女,家业兴旺,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好在刚生下就去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福薄的人载不动大福气。”
巫明丽哽了一下。
小五是很可怜,但相处时间短,因缘浅,巫明丽早在锦娘和王不泊第一次愁眉苦脸地给小孩儿开方治肺热时,就从心里放下了。
巫明丽真实的哀戚和表现的哀悼,是为了李清婉。
她在心里斟酌数次,小心问道:“母后殿下,则是以怎样的心情,应对十四公主的薨逝?”
“十四啊?和你家不一样。十四是金枝玉叶。为国牺牲,算是死得其所吧。陛下呢需要她为咱们争取至少三年时间,她不想嫁人,那么换个方式也应该。伤心,也有吧,更多是骄傲。和亲的公主多了,能打下关隘的,就两三个。”
“娘娘……我……我是不是不该劝十四姑娘弃文从武?光荣啊,骄傲啊,到底是用姑娘的性命换的。我昨儿收到信,心里实在后悔。便是联姻去了,不过苦上三年五载,究竟还能回来的……”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的根本目的,就是防着那两家合起伙来对抗咱们,叫她去联姻——什么联姻,说得好听,根本就是和亲,是为了这个,打西口,也是为了这个。我听陛下的意思,打下来,比和亲还好。和亲呢,主动权在人家手上,漠西非要和咱们作对,派一百个公主都没用,都是人质。打西口呢,一步到位,化被动为主动。没有婉儿的主意,打下北莎原,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根本不可行。正因为有了这个主意,咱们白得了关口险隘。咱们的目的,超额达到了。既如此,何来你的不该呢?”
皇后也参政,外面的事大略都知道,武将兵事知道得少,但是听了这么久,该明白的早就明白了。
北莎原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是一个改变主客攻守之势的关键。
在这个前提下,没了个女儿固然伤心,也就是伤心,接到消息哭一场,哭完马上要决定给公主的谥号、葬礼等等,每一次送走孩子,都是这样的,李清婉并不特殊。
她送走的子女,实在太多,伤心不过来。
皇帝陛下立住了的孩子有四十来个,就这立住的四十个,到现在又死了十几个。若算上没生下来、没序齿、没立住的,皇后都不记得有多少孩子消失在宫廷里,起码也得一半多吧。
如果没了一个就伤心欲绝,她早就心碎而死了。
巫明丽掏出小手帕擦了擦眼角,小声道:“虽然是这样,公主不上去,那仗也能打。我这心理啊,就不是滋味儿。本可以两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