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沈遇将桌上的碗碟收起,看着赵大娘认真地道:“不说您哺育我长大,就说当年若不是您从死人堆里把我扒拉出来,变卖了所有家财,带着我千山万水地遍寻名医治伤,我哪里还能活到现下?您就是我第二个娘,便是父亲和母亲他们泉下有知,也只会和我一样对您心存感激。怎么可能怪罪于您?”
赵大娘既感动又难受,转过身抹了把脸,仍旧自责道:“怪我,都怪我。前头那些年你伤势未愈,我又怕惹人注意,咱们东躲西藏的,穷苦一些也是正常。好不容易熬到宫里的那老东西死了,咱们也到了这儿,山高皇帝远的,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本该把日子过好的。偏我受不得激,动手把人打了,把你打猎挣来的银钱悉数赔给人。”
“您这话说的。说来还是我同牛二结下的仇怨,是我一开始识人不清,竟与那样的人为伍。这才招致他的秋后算账。”
赵大娘看着眼前高大英朗的青年,久久没有言语。
沈家出来的孩子,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十五岁就已然身上有了战功,十七岁遭逢大难,阖家倾覆,亲眼目睹家人、同袍汇聚成尸山血海,自己也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只差一点就挺不过来!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识人的本事?
不过是千帆过境,心灰意懒,对万事都不甚上心,浑噩度日,才让牛二那起子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见义母眼中仍是满满的心疼,沈遇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神就仿佛变了个人,“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也不是昔日的……现下我只是沈遇。咱们不要再想从前,只把眼前和往后的日子过好!如您所说,您认识的小姑娘尚且并不自苦,我比她还虚长好几岁,总不至于一直困在昔日的苦痛中。”
赵大娘立刻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
赵大娘那沟壑丛生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一边抢着收拾桌上的碗碟,一边乐呵呵地盘算道:“我方才还没说完呢,我和那小姑娘说好搭伙了,往后我在她摊子上卖东西,不用再自个儿去占位置,还能沾她的光,像今日似的,她用厨艺招揽客人,我帮她维持秩序,洗洗碗,很快就能把东西卖完。家里还有好几只鸡鸭,还有你之前猎到的那些个野兔子也抱窝生了不少……等这些都卖完了,怎么也能挣个几两银子过年。”
沈遇也跟着笑,“您这是把我忘了?我这几日休整好了,也能做活儿。”
“对对!我挣一份,你再挣一份。等过完年,咱们就也能住到城里去!”
赵大娘想到今儿个送宋玉枝回清水巷。
那会儿已经彻底变天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清扫门前的脏污雪水,生怕晚了就凝成脏冰,不方便出行。
可就是那样的时候,左邻右舍见到宋玉枝回来,都停了手下的活计,或是看她脸色不好,询问要不要帮忙?或是打听她啥时候再做点吃食卖给大家?
一派的热闹和睦。
哪里像他们住在村里荒屋的,离群索居,冷清压抑的很。而附近的村民知道他家和那牛二结了仇,就也害怕的不同他们来往了。
“先搬到城里,等回头银钱凑手了,娘再给你相看个好姑娘,成个家,三年抱俩。咱家也能彻底热闹起来!哪有像你这么大的小伙子还不成家的?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有什么暗病呢!”
沈遇失笑地摇摇头,成家么?他是真的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现在的他不过是个乡野猎户,谁会瞧得上呢?
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默。
母子俩各自洗漱歇下不提。
*
翌日天还未亮,宋玉枝照常起身。
一双胳膊像灌了铅似的酸痛,她先去隔壁买肉和猪血,强撑着把卤下水和一百个包子做出来。
至于平时还会搭配的白面馍,她实在是搓不动了,便干脆没做。
反正现下买面的客人大多数都会搭配一碟子卤下水当小菜,卤下水并不算愁卖。
就算卖不完,她和赵大娘两家分着吃掉就是,怎么也不会浪费。
她还得留着力气去卖面呢!
到了时辰,宋玉枝推上推车去往码头。
依旧是仅次于前头那些个固定摊位的位置。
还算幸运的是,今儿个天气虽然更冷了一些,但并不似前一日的阴沉和风大。
码头上的客人比昨儿个多一些。
才刚把摊子支棱开,宋玉枝就卖出去几个包子。
等到日头出来了,赵大娘也找了过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
宋玉枝就像之前说好的,收起一张桌子,腾了个位置给赵大娘摆放鸡鸭笼子。
他们这样不算占位置,只算是赵大娘帮着宋玉枝做工,顺带售卖自家的东西,码头上又没有规定伙计做工的同时不能这样,加上赵大娘确实没占用什么地方,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