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客是码头上的船工,姓赵。
之前刚开春的时候,码头上船来船往,好不热闹。
船工既能去商船,也能去渔船上做工,累是累了点,但没少挣银钱。
午间来不及回家去用饭,赵师傅有一段时间,日日都来光顾宋玉枝家的小摊档。
到了禁渔期,渔船不能出海了,商船也少了。
赵师傅挣得银钱也就少了,便几乎没在外头吃喝。
因他和赵大娘的夫家同姓,加上宋玉枝本就记忆力过人,便还记得他。
给他装盛饭菜的时候,宋玉枝和他寒暄了几句,说有日子没见到他了云云。
赵师傅先是颇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没想到宋玉枝这边每日招待上百食客,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么一号人,又叹了口气,解释道:“难为小娘子还记得我,近来营生难做,便只能勒紧裤腰带了。今儿个还是我家皮小子病了,吃不下饭,我刚在城里给他抓了几副药,又想着给他弄点可口的吃食,这才往小娘子这儿来了。”
说着话,赵师傅还把自己手里提溜着的药包展示给宋玉枝瞧。
听他说要给家里儿子带的,宋玉枝自然就用油纸把米饭给装好,再把盖碗扣好,递给对方。
赵师傅也不需要宋玉枝多说,额外多付了两文钱押金,说明日来上工的时候,就把盖碗还回来。
说着话,赵师傅就拿上盖碗离开了。
他家里距离码头有好几里地,一来一回少说要一个时辰,不然前头也不会顿顿在码头上吃喝。
午间休息时分,他已经进城抓了一趟药,下午晌还要再做活儿,自然是没有时间把饭食和药包送回家去的。
没走几步,赵师傅就拦下了一个脸熟的闲汉,一边熟稔的摸出两个铜板,一边报了家里的地址,让闲汉帮忙把药包和盖浇饭送回家去。
那闲汉本已经伸手在接银钱了,等看清赵师傅手上的盖碗,他猛的把手缩了回去,询问说:“你这盖浇饭是哪家的?”
赵师傅捡起掉在地上的铜板,不大耐烦地道:“是宋小娘子家的。你管这个干啥?”
闲汉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的都能送,就宋小娘子家的盖浇饭不能送。”
烈日高悬,本是一句话就解决的事儿,居然还掰扯起来了。
赵师傅烦躁地瞪他一眼,“怎么不能送?”
他们船工在船上从事体力工作,大多也练出了一身腱子肉。
那瘦弱的闲汉被唬得缩了脖子,但还是道:“反正她家就是不能送。”
撂下这句话,那闲汉也怕赵师傅真恼了发作起来,便脚步匆匆地跑开了。
赵师傅左手提着药,右手端着盖碗,又急着回船上做工,纵然一肚子疑问,也不好去追赶他。
他很快找到了第二个。
结果还是一样,闲汉都从盖碗上认出那是宋玉枝家的吃食,想也不想就拒绝。
等赵师傅找到第三人,那人衣衫比一般的闲汉还褴褛一些,看着更缺银钱。
他倒是没直接说送不了,而是思考半晌,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让赵师傅给他十文钱。
赵师傅直呼他得了失心疯,“往常送一趟东西拢共也就二三文钱……我这饭食才花了九文钱,你咋敢要十文钱?”
“嫌贵就拉倒。”那闲汉小声嘟囔说,“十文钱挨顿打,我还觉得不值当呢。”
时间紧,赵师傅没办法,先花了一文钱,让人把药包给送回去,而后端着盖碗原样回到了宋玉枝这儿。
那会儿午市都已经快结束了,小摊档前的矮桌都空着。
赵师傅找了地方一屁股坐下,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饭——夏日的饭食耐不住放,送不回去,他只能自个儿吃了。
不然那九文钱可真就浪费了。
吃过之后,赵师傅就把盖碗还给宋玉枝。
宋玉枝一边退还两文钱给他,一边少不得听到了赵师傅的抱怨。
当然那抱怨对象也不是宋玉枝,赵师傅只是说:“这些个闲汉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疯病,认出小娘子家的盖碗,要么就说啥都不肯帮忙跑腿了,要么张嘴就要个十文钱……小娘子可是得罪了他们?”
李贵那桩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宋玉枝就只是道:“前头一个领头的闲汉找我谈合作,他要的‘茶水钱’太多了,我没应下,闹了点不快……今日影响了您给儿子送饭食,实在对不住。”
说着话,宋玉枝另外送了一碗酸梅汤给赵师傅。
“都是闲汉了,还有领头人?”赵师傅失笑地摇摇头,“往常只听说闲汉讨好商户,寻摸活计。还未曾听说有闲汉主动找商户麻烦的。这码头上的稀奇事儿,也真是让我都不明白了。”
说完这些,赵师傅喝下一碗酸梅汤,就急着上工去了。
自打这事儿开了个头之后,接下来的好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