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中,铁骑穿过玉门关,一路往东驰骋而去。代表着大胜而归的铁骑所过之处,沿途中或驻守或巡逻的士兵无不恭敬而振奋地行礼,并将大都督入关归来的消息传报开来。“我军将一万八千北狄贼子悉数斩杀!此战大获全胜!”“上将军已亲自率军归营!”“……”消息很快传到玉门关内玄策军临时扎营之处,营中的将领们精神一振:“快,速迎上将军!”崔璟一行人马刚靠近军营,众将士们纷纷迎上前去行礼。“恭迎上将军大胜而归!”“大都督!”将士们围上前,口中什么称呼都有,视线无不望向那马背上的青年。身形挺括颀长的青年跃下马背,身上的甲衣在夜色与火光映照下泛着寒光,其上还残留着暗色斑驳的血迹。非是对战时,为方便赶路,他仅着了一件轻便的甲衣,头顶未有兜鍪,墨发冠束起,有一缕微散落下来,将其眉宇间的锋利凛冽之气冲淡了些许。青年在部下们的随同下往大帐的方向走去,路上,向留守营中的部下问了一句:“近来朝廷可曾有拨付军饷?”他率军迎敌之初,便曾上书京中,请朝中按时拨付军饷,一为时下战事而虑,二为之后募兵做准备。被问到的那名将军面上喜意淡了些,沉默了一下,才道:“回大都督,未曾。”在此次北狄犯境之前,朝廷便已有过拖延军饷之举,那次他们军中存粮告急,还是大都督和安北都护府从别处筹措来的。之后,北狄忽有异动,朝中起初甚是重视,乃至有了几分惊慌,唯恐因粮饷而拖垮战事,才总算是将之前拖延的粮饷加急送了过来。但那些粮饷如今也只够支撑两三个月,而面对大都督的那封上书,朝中并未有明确答复,前不久倒有一封褒奖的圣旨送达,其上言:【有玄策军驻守北境,朕心可安。】听起来倒是十分倚重他们玄策军。但光嘴上说得好听,不给足钱粮,算哪门子倚重?倒像是那越中用的孩子越没人管,合该吃最多的苦,操最多的心。待入了帐中,有口直心快的部下道:“……就眼前朝廷断断续续送来的这些粮饷,能勉强养活咱们就不错了,募兵的事,是想都不必想了!”又道:“他们想得倒是简单,好似打了这一回胜仗,之后便该回回都能取胜!可此次不过是碟小菜,大麻烦还在后头,北狄数十万休养多年的精锐铁骑等着呢,咱们才八万人!不尽快募兵,回头这仗怎么打?”“到时若是……”那部下强行咽下晦气字眼,皱眉道:“担罪过的还不是咱们!”有人示意他别再多说了,也有人同样愁眉紧锁,或不满朝廷的做法。崔璟解下佩剑,已在案后盘腿坐了下去。这时,又一名副将欲言又止:“属下听闻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名心直口快的中年男人瞪向他:“要讲就讲!好的不学,专学那些磨磨蹭蹭的玩意儿做啥子!”见坐在案后的崔璟抬眼向自己看来,那名副将才道:“属下倒听说,朝廷未正面回复应允大都督的募兵之请,不单是因为如今朝廷国库空虚,粮饷难支……”打仗历来是最耗钱粮的,多得是被战事拖垮一国财政的先例在,更何况如今的大盛内忧外患交替,已有山穷水尽之势——但战事也分轻重缓急,为大局虑,将钱粮向更紧要处倾斜,乃是治国者的共识,只是其中的轻与重,各人衡量的角度却是不同。朝中有不少官员认为,玉门关一战后,北狄短时日内不会再敢攻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各处内患。而在此之外,有少部分官员,口中则又提到了另一重顾虑——此时说话的这名副将,与甘露殿中的一名内侍管事乃是旧识,他此刻所言,便是那名管事的好心提醒:“……有几名官员私下向圣人进言称大都督此次分明轻易便可将北狄铁骑逐杀,却又一边上书要求大肆募兵,恐有刻意夸大危机,借机在北境壮大己势之嫌!”此言出,帐中几名部将立时大怒。“大都督在此率我等出生入死,他们稳居京中,却有如此诛心揣测!”“哪些官员说的屁话?把他们的名字报上来!”崔璟倒没有太多情绪波动:“或各怀异心者,或惊弓之鸟尔,不必在意他们。”这些揣测他向来也没少听过,但他从前便不在乎,或是因为他本身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所谓忠臣。“倒是可以不搭理他们!”那名直性子的部下道:“可是圣人呢?圣人如今是个什么意思?”众人神情各异,没人回答他的话。那名部下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烦恼又颓然,大大咧咧地半蹲了下去,一手横放在腿上,拧着浓密的眉毛,也不说话了。非要他说的话,他是觉得如今这朝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已经都烂得差不多了!有时他甚至想,他们这样拼死守在这里,还有意义吗?可下一瞬,他心中却又自行有了答案——他们是玄策军。玄策军为大盛江山黎民而战,绝无可能后退半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