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在动手之初,便很快看清了从正面冲杀出去的机会十分渺茫这一事实。仍让闫承禄等人冲上前去,为得便是给自己制造从后方离开的机会和时间。被长刀贯穿胸膛的前一刻,闫承禄充血的脑子里,仍在幻想着杀出此地,攻往沔州,取常岁宁人头泄恨——而未顾得上去想,李献此人最擅长的便是以他人性命,全自己之功利及生路。无辜者他舍得,韩国公府上下人等他舍得,区区一个闫承禄自然也不在话下。李献策马狂奔,在身后士兵的拖延阻挡之下,得以逃出了军营。离开军营之际,他身边有八千士兵,这些大多是跟随他多年的旧部,其中的将领乃是其父先韩国公留下的部曲,他们与李献一损俱损,对李献忠心不二。但他们的忠心,并不足以让李献有分毫心软,这份忠心于李献而言只是可用来以命换命的符咒。李献离开军营后,先令三千人在后拼死阻拦肖旻,而后又与心腹贺善更换了衣袍盔甲,令贺善带人走另一条路,用以混淆追兵视线。如此一路且战且逃,李献得以于天色将亮之际逃至洞庭。此时负责驻守洞庭的数千士兵,大多是李献的人,为首的将领平日里于军中也更偏向于奉承李献,加之此时尚不及知晓李献谋反的消息,李献又以急务行军为由,天色尚且朦胧间,那本就怀有私心的将领未多追问,便匆匆放行。出了洞庭后,李献令人短暂休整间,清点了人数,惊觉竟已不足两千。肖旻穷追不舍,屡屡未能甩脱,他唯有不停让人在后方抵挡拖延,此刻这不足两千人也多疲怠。不单如此,李献自己也受了箭伤。他伤在左手臂处,箭羽被他折断,箭头尚且扎在骨肉中。趁着这休整的间隙,李献令人为自己拔出了断箭,匆匆上了伤药,但因拔剑的士兵不似医士精细,即便包扎之后,李献那只手臂也依旧无法动作,稍一行动便疼得他满头大汗。这时,一路跟随他逃至此处的阿尔蓝走上前去,捧上一只瓷瓶:“此药可解将军之痛。”疼得咬紧了牙关,面色苍白的李献扫向她,却是问:“你何时备下的此药?”“临行之前。”阿尔蓝道:“为将军备药,是阿尔蓝分内之事。”李献心知若无法镇痛,必会影响接下来赶路,他看着阿尔蓝,命令道:“你先吞一颗。”阿尔蓝没有迟疑,倒出一粒药丸吞下。李献紧盯罢她的动作,这才放心服下,很快下令继续赶路。他的目标仍是岳州。他原本的计划被肖旻打乱,于情急之下逃离,以致于随行士兵身上所备干粮药物少之又少,这种情况下,若一味盲目逃亡,不必肖旻来杀,他们也撑不了多久。肖旻必不可能这么快将消息传到岳州,他只需快一步赶到,占下岳州城,到时有城门屏障阻挡之下,便可带兵休整喘息,眼下只有先活下来,才能筹谋下一步!在求生欲的促使之下,李献等人一路疾奔,于午后时分抵达岳州城。因岳州情形特殊,即便是白日里也紧闭着城门,李献的部下扯出帅旗,冲城楼上方的守卫大声道:“速开城门!迎主帅入城!”守卫见状不敢迟疑,连忙照办。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李献带着千余名士兵策马入城。这时,负责此处守卫的一名副将闻讯而来,上前向李献行礼。城门在身后合上的动静让李献终于找回两分安定,他未下马,先吩咐道:“传令下去,没有本帅的准允,无论任何人来此,都不准擅开城门,违令者斩!”“是!”那名副将应下,见得李献身上的衣甲和臂上缠裹着的伤布,以及其身后疲惫至极且多有负伤的狼狈部下,不由肃容问:“敢问主帅因何突至岳州?不知发生了何事?”李献对眼前这名样貌泯然众人的年轻副将并无印象,他未答对方的询问,而是问:“你叫什么?”“回主帅,属下唤作元文实。”李献仍无印象,因此不敢大意,再次正色吩咐道:“军中动乱,我奉圣命行事,无我明示,务必守紧城门。”听得“军中动乱”,元文实面色微变,神情愈发郑重地应下。见他忠厚听令,李献微放心些许,交待道:“带我去城中刺史府,让人备上伤药和食物。”他服下阿尔蓝给的药丸之后不久,手臂上的伤口的确没了痛觉,但方才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想来是药效已过。“是。”元文实应下后,又补了一句:“只是如今那座刺史府内,另有其他贵人在。”李献一手捂着作痛的伤口,视线扫去:“何人在此?”“是淮南道常节使。”“……常岁宁?”李献皱眉色变:“她怎会在此!尔等何故擅自放她入岳州城!”一路疾行逃命之下,让李献甚至顾不上去掩饰自己周身陡然间爆发的敌意和杀气。元文实怔了一下,才解释道:“主帅或有不知,约四日前,沔州处已得医治瘟疫之法,常节使遂带人来岳州城救治百姓,房侍郎也在此。”卞军撤出岳州之后,城中仍有部分百姓未曾离开,他们或是病重无力远行,或是畏惧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