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这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尤其是徐家族学众人看向徐鹤的眼神最为复杂。
徐鹤自从年幼丧父,一直都是跟寡母艰难度日,虽然徐家没有出现别的家族,族人霸占孤儿寡母产业的破事,但里外里的排挤却是难免的。
要不然为什么他徐鹤明明是徐氏族人,却只能去跟一些外姓人一起去社学读书呢?
可就是这个大家瞧不起的,没爹的孩子,自从上次县试以来,连连出彩,不仅中了县试、府试案首,还突然诗才惊艳四方。
这些无疑让在场所有的徐氏族人心中五味杂陈。
有身为徐氏族人的自豪,有当年排挤白眼徐鹤母子的懊悔,有惭愧自己条件这么好,小小族学的夫子都是举人,可做学问却不如一个社学学童的惭愧。
但徐氏族人里也有异类,比如徐鸾,此刻的他多么想以身代之,成为万众瞩目、羡慕嫉妒的那个徐鹤啊。
他多么想成为大宗师口中的那个【徐家千里驹】啊!
虽然他表面上傲娇,觉得不过是一个四品的提学道而已,跟自己大伯当年致仕之前的侍郎衔还差着两级呢。
可他又不是懵懂孩童,哪里不清楚,自家大伯、自家祖父虽然都是朝廷三品高官致仕,但那风光毕竟是从前了,官场从来人走茶凉,可能他徐家上两辈人在官场混得不错,大家都还卖面子。
但以后呢?
大伯死后呢?
谁来庇佑徐家?
自己这徐家二公子又不是大伯所出,不能蒙荫坐监,如果读书不成,那就只能呆在家里成为自己最瞧不起的土财主了。
可是今天……
今天本以为在大宗师面前露脸的只有他,谁曾想,半路跳出个他最讨厌的徐鹤。
他郁闷、他羡慕、他……嫉妒。
然后,这种嫉妒达到临界点后终于爆发了出来,只见他再次从父亲身后站出,躬身对大宗师行礼道:“大宗师,求大宗师再出题考校!”
坐在案前的大宗师本来兴致不错,但这个莫名其妙的徐岱后人再次莫名其妙起来。
自己刚刚有意出题简单,已经是看顾徐家的颜面了,没成想,这个倨傲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让人厌恶的举动。
徐岱见大宗师面色不善,他心中大急,斥责徐鸾道:“你出来搅合什么?大宗师还要考校海陵县这么多学童,哪有时间再考校你,下去。”
说完,他重重拂袖,示意儿子赶紧滚蛋。
谁知他这儿子,平日里被他娇纵惯了,现如今成了天老大,他老二的性子,见到父亲这副厌恶的样子,眼睛中顿时出现了泪泡,委屈且倔强道:“我就是想让大宗师考验考验我书读得怎样,儿子难道做错了?”
徐岱闻言心口一闷,这特么是你考校的时候吗?万一出了点岔子,他徐家将来还怎么在海陵县混?
大宗师闻言不怒反笑,他还是
大宗师思索片刻后问:“凡官吏层断罪罢职役不叙者,诸衙门不许朦胧保举。违者,举官及匿过之人各杖一百,罢职役不叙。”
“嘶……”此题一出,在场所有生员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为何?
因为这是一道判文题。
科举不仅考八股,还要考察生员对判案的熟悉程度和对《大魏律》的理解。
不过,在科举的判文考试中,具体判案其实只要简而言之,最终还是通过判词来了解考生的文采。
也就是说,这个判案结果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你就算把大魏律完全摘抄在考卷上,结果还是一个不及格。
那么,怎么样才能做出让考官满意的答案呢?
首先,最后的判文结果只需很简单的概括,但你要针对这件事展现出自己的文采。
比如这题,怎么样用超卓的文学素养描述出保举这件事的功过是非才是最重要的,但到时最后怎么判案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徐鸾是个童生,现阶段还在熟悉四书五经。
他本以为大宗师考校的还是四书五经题,本来他四书完全没问题,五经也还算通透,但考到判词他便抓了瞎。
平日里,闫夫子教导他们时,都说要把功夫在制义上,别的都是浮云。
但现在大宗师考浮云了,他……茫然了……
大宗师见他那副衰样,心中冷笑:“一瓶水不响,半瓶水咣当,果然不假,看看人家徐鹤,到现在为止,一直是谨慎守礼的样子,哪像这个徐岱的儿子,哼!”
徐岱见儿子两眼发目,哪里还不知道这草包儿子托大,现在好了,玩脱了。
他心中不由大急,今日要是传出去,说他徐氏做出这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将来他也不用出门了。
突然,他看见徐鹤老神在在,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