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也是惊讶愕然,因为福建盐司遭受倭寇侵扰,这些年卤池荒废较多,灶丁们也大多星散。
在他的记忆中,之前的福建盐司的情况并没有这么极端。
没想到在两淮,各路牛鬼蛇神对灶丁们的盘剥已经如此酷烈。
陈华面色冷峻,声音沉重道:“本官没有想到,大家的日子竟然过得如此辛苦!”
老郑头摇了摇头:“这还不算什么,咱们两淮盐场有个怪现象,拿着引根来运盐的盐商,除非背景深厚之人,根本领不到盐,而我们大家辛苦晒的盐却卖不出去!”
陈华诧异道:“这是为何?”
老郑头道:“窦马童他们不允许我们晒官盐,我们每天都是为他们这些盐场的老爷们晒私盐!”
徐鹤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官盐明明需求量很大,多大循着开中法准备提盐的商人提不到盐,但窦马童这些人却不晒官盐,这是因为官盐要交税,上面催逼紧了,就说晒盐量有限,反正上上下下全都被买通了,谁也不会来管。
剩下的卤池和人力则全部投入到私盐上面,私盐是他们各家的产业,赚一分,他们就收进口袋一分,又不用交税,何乐而不为。
而且,据他估计,老郑头这些灶丁们其实也不想晒官盐,因为税收中的大部分其实还是最终转嫁到他们头上,与其这样,还不如晒私盐划算。
私盐在历朝历代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甚至晒贩私盐是要杀头的,但就是在大魏朝,这私盐已经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了,甚至皇帝和大臣们都想来分一杯羹,你说这天下能不乱吗?
徐鹤懂得道理,陈华这个灶籍出生的官员自然也是懂的,他皱眉道:“那你们晒私盐也养不活自己?你们可以直接卖给坐商嘛!”
盐场除了管理者和灶丁及其家人,还有一批人名叫坐商。
他们是各大盐商派遣坐镇盐场收盐的专业人员,而贩盐之人则被称之为行商。
坐商在盐场负责收盐,陈华的意思是,大家为什么不直接卖盐给坐商,然后直接跟坐商讨价还价争取最大利益?
老郑头悲愤道:“我们这些灶丁晒了盐不仅要付柴火钱、卤池钱、灶房钱、提水钱,还要将晒出的盐统一卖给灶头!”
“什么?”陈华大吃一惊,“不卖会怎样?”
“不卖?”王猪儿冷笑一声道:“丁二哥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他家男丁少,干活的人也少,丁大娘眼睛瞎了,娟儿年纪还小只能帮着烧火,他家日子过得苦,丁二哥就把晒出来的盐偷偷卖给坐商,那些人不敢得罪坐商,便拷打丁二哥,那个窦老贼看中了娟儿,还想让娟儿抵债,我们欠他们什么了?凭什么?”
说完他扯下丁二小的上衣,顿时,陈华和徐鹤看见了丁二小身上新伤覆着旧伤,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简直触目惊心。
陈华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简直是为富不仁、丧心病狂!”
了解了盐场灶丁们的基本情况,事情转回了这次爆发的缘由。
徐鹤见自己再不拿出态度就真的晚了,于是他开口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来说吧!”
他将太监尤孝找到徐岱,让其利用徐家的影响力收拢私盐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他只推说是那太监尤孝的主意,并没有深扒背后那个人。
陈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事情,之前徐鹤已经对他说过,以他的脑袋,怎么可能想不到尤孝其实就是至正帝的影子,但为人臣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徐鹤知道,他也清楚。
王猪儿闻言怒了,他指着徐鹤的鼻子骂道:“就是你们这些人,就是你们这些人在喝我们灶丁的血,吃我们灶丁的肉,你竟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若不是丁二哥拦着,我现在就生撕了你!”
老郑头闻言呵斥道:“猪儿,你先别说话,让这位徐公子先说!”
徐鹤对老郑头、王猪儿,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作揖,行了一礼。
他沉声道:“其实这件事,在我们徐家分歧很大,大伯父与我都很反对这件事,我甚至还在这件事爆发之前找过陈县令商量,不信大家问他!”
众人目光看向陈华,陈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徐鹤继续道:“不过我今天并非来推诿责任的,我想跟大家说几点!”
“
这时有人冷笑道:“就凭你?还是凭你们徐家?徐家如今连个当官的都没有,凭什么让朝廷不发兵??”
徐鹤看向那人,只见那人站在王猪儿身后,显然是这帮人里的冲动派。
徐鹤笑了笑:“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叫徐鹤,乃扬州通判,也就是原海陵县令李知节学生,贼匪扰城时因为破贼有功,被朝廷下圣旨赏穿忠静冠服!!而且我跟淮扬海防道张景贤张大人非常熟悉,在我去扬州参加府试时,就是张大人派他的亲兵坐着海防道衙门的备倭船送我去的!”
这段话里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