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竟然追到了遵化,这是徐鹤没有想到的!
而且还要约自己见面,这更是徐鹤想不到的。
记得那次去沈府,沈家的老太爷,先首辅沈默,在一众宾客中单独将他留下。
还说要约自己一起钓鱼。
时光荏苒,一晃已是物是人非。
周弼紧绷着脸道:“公子,不能去!沈家指不定会有什么布置呢!”
徐鹤摆了摆手道:“若是沈翰来,我肯定不会去,但沈默沈阁老,他不会的!”
周弼不知道沈浪为什么这么肯定。
其实徐鹤走到青云楼下的时候,他也有些茫然,搞不清为什么他觉得沈默不会对自己怎样。
沈琼、沈玞那可都是他的亲孙子。
“站住!我家主人只请徐大人上楼!”这时,一众亲兵被沈家的人拦下。
徐鹤朝自己人点了点头,便踱步走了进去。
青云楼不大,甚至可以说看着有点逼仄寒酸。
楼梯处一名大汉伸手揖让道:“徐公子,我家主人在楼上等您,请移步。”
徐鹤再上楼,果然,一个耄耋老人坐在床边,端着茶盏看着窗外街道上的人群。
徐鹤走上前躬身道:“见过沈老大人!”
沈默缓缓转头微笑,这个笑容一如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和熙温暖:“亮声,请坐!”
徐鹤再施礼,一旁的小二端上了冷碟和茶水。
徐鹤接过酒杯亲自转过桌子给这位老人倒了一壶酒!
沈默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欣赏。
等二人坐定后,沈默再次看向窗外道:“亮声,你街对面这家是哪里吗?”
徐鹤自然知道,这就是刘平湖的刘家!他老爹因为易州山厂和帝山陵的事情已经被下了诏狱,家也被抄了,此时刘家的大门上正贴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封条,街面上的行人全都绕道避开,生怕惹了门口守的军丁!
徐鹤点了点头回答道:“刘家!”
“将作监主薄因私卖工部大木,在皇帝山陵用料上偷工减料,已经被核定秋后斩首,这是昨日刑部、大理寺审理后得出的结论,今日谢道之等人应该已经递折子入宫告知皇帝这件事了!”
徐鹤默然,他有些吃不准沈默说这件事的目的。
沈默这时突然道:“在审理此案时,刘治还算硬气,咬死不说这大笔银钱上了哪!可他那个儿子却吃不住刑,招了!”
“他儿子说我们秦家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每年易州山厂光是遵化这一个点,我沈家就要从中捞取五万两银子不等!”
沈默拨了拨盖碗,神情无悲无喜道:“你猜,我们沈家会不会因为这个家伙,引火烧身?”
徐鹤正色道:“老大人既然当着晚辈说明此事,那说明必然不会了!”
沈默点了点头,语气中还是淡淡的,没有一丝骄傲道:“你猜得不错,刘平湖死了!昨晚!”
徐鹤心脏猛地一缩,看着对面老人的眼神也锐利了起来。
“别误会,老夫就是个致仕的官员,离开朝廷已经快二十年了,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在刑部大牢里将钦犯杀了!”
徐鹤闻言不喜反惊,不是沈家,那能有这能耐的只能是……皇帝!
沈默笑了:“所以,你已经猜到了动手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啊!”沈默将杯中酒细细啜了一口,然后夹菜放入口中幽幽道:“五十年前,老夫跟你一样,也是满腹诗书,登榜游街,那时候满心里就想着怎么报答皇帝!”
“哦,那时候的皇帝还是武宗!”
“记得我第一次蒙武宗召见时,心情激荡无比,总觉得满腔热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憋得满脸通红。”
“武宗待我很好,我的官升得也是同年中最快的!”
“后来,甚至我觉得跟武宗陛下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君臣相得!”
“皇家很多私密的事情,武宗都交给我去做!我那时觉得,这是陛下对我信任的表现!”
“亮声,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鹤看着沈默:“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好事就是皇帝信重,做什么事都可以恣意痛快!”
“坏事也是皇帝信重,做什么事都要权衡小心!”
沈默停下手中的酒杯,看着徐鹤微微愣神,半晌后他才惊醒过来感叹道:“你比我聪明!”
很多话,徐鹤已经不用他说下去便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何况是帝王对臣子呢。
他把私密事交给你来处理,那你一辈子就要在他彻底掌控下才行。
你如此,你的儿子如此,子子孙孙皆要如此。
当然,徐鹤说的是,帮皇帝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