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眼珠漆黑，眼白如雪，黑白分明，清晰明澈。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个青竹般的少年，正站在池塘边，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他的眉骨偏高，鼻梁很挺，眼睛如寒星般闪亮。虽然距离人群并不远，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远在天际。
如此平静、如此遥远。像一株恬静的幽兰，像一丛清雅的修竹，也像一棵挺拔的寒松。
这气质，绝了。
林陶呆怔在原地。
她能在四公主的威压之下想起《孟子》来，此刻却想不出任何辞藻，去描绘顶级美人的倾世之姿。她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给惊艳到失语。
林陶正在发愣，地上那个浑身湿透的小宦官，艰难地爬起来，瑟瑟发抖地挪到了少年的面前：“殿下，奴没用！奴去了尚仪局，还是没能领到墨丸……好容易从赵大人那儿讨了几颗，还被四公主给……”
殿下？
原来他是个皇子啊！
看似尊贵的皇子，竟然惨成这样，连最基本的生活物资都被克扣得厉害！这说出去谁信呐？看来姑姑说的“一入宫门深似海”是真的啊！
林陶定定地看着那少年。
少年也定定地看着她。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这场面，搞得腊梅都有点尴尬了。她凑近了：“陶陶小姐，咱们走吧！你不是想去御花园看锦鸡嘛？”
林陶像个游魂似的“噢”了一声。
忽然，她伸出胳膊，朝那少年一指，发自肺腑地感叹道：“他可真俊啊——”不等她说完，腊梅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啊唔唔唔。”
腊梅忙对那少年施礼：“四皇子见谅！我家小姐是头回进宫，言语无状，冒犯了四皇子。”
“无妨。”少年的声音清冷，像是一泓冰泉水，虽然清澈宛若玉石之声，却透着一股寒意。
一瞬间，林陶的脑袋卡了壳——四皇子？！
在震惊之中，她呆若木鸡地被腊梅拖走了。
很快，池塘一带恢复了平静。
四下再无旁人。
一阵冷风吹拂，掀开那少年的额发，露出了藏在那下面的一道疤。
小宦官也一改方才的委屈相，冷静地对他施礼：“殿下。”
玄望舒对他赞许道：“我只是让你制造混乱，你居然拉着玄望霓一起跳河？出息了！”
小宦官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却得意极了：“多亏殿下神机妙算，算准了四公主会来找奴的麻烦！奴把藏书阁里的人引出来了，还让那个蛮子一同落水了。这一波，咱不亏！”
玄望舒嘱咐道：“这一次你运气好，有个林家小姐替你出头，玄望霓才没有纠缠你。下次还是稳妥些，别冒险。”
小宦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抬头问：“殿下找到想看的书了？”
“嗯。找到了。”
“您想看的究竟是什么书啊？非得偷偷潜入禁书……”
玄望舒一个眼刀甩过去，小宦官立马闭嘴。
一主一仆，很快离开了这方池塘。
池水又一次结上了薄薄的冰，五彩的鱼儿继续在冰层下游动。
没人知道，方才那场鸡飞狗跳的混乱，其实是玄望舒的设计。更没人知道，他趁乱潜入藏书阁，带走了一本名为《毒经》的禁书。
*
“他真的是四皇子？”林陶跳着脚嚷嚷。
腊梅点了点头。
林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像木头一样杵着：“他就是玄望舒？”
腊梅露出几许意外的神色。在她的印象里，陶陶小姐对俗尘世事一向不感兴趣，而今天却对皇室成员很了解，这个变化来得有些突然。
林陶已经顾不上解释了。她懵了。
方才那气质清贵的少年，竟然就是上一世的玄望舒？
咋这么不一样呢？
上一世的他，是何等的狼子野心，可方才的他，却是这么的……清冷出尘？文质彬彬？简直如夜空中的皎皎明月，洒下一地清辉，让人觉得静谧深邃。
林陶在脑子里对比着两个“玄望舒”，不得不承认，五官和眉眼确有许多相似之处。而且，方才那少年的额头有碎发，想必遮挡的就是那道标志性的疤痕吧？
一瞬间，她的心里就像打翻了调味罐，五味杂陈。她也说不清楚心里翻涌起来的究竟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仇恨，有害怕，有愤怒，有防备。
但是更多的，是意外。
她没想到，这一世她与玄望舒的初次相遇，竟是方才那个情景。而她记忆中那个心狠手辣、权倾天下的贼子，在少年时竟过着这样的日子。
那个瘦小得像是吃不饱饭的宦官，居然是他的侍从？
方才，玄望舒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