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楼卧室,卡洛斯罕见地迟疑了。
要是换一个地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找出这场陷阱的核心,拆掉这个定时(炸)弹,以断绝这场永不停歇的狩猎。
但这里是明克兰。与群魔乱舞的其他城邦不同,明克兰的稳定与繁荣,正是依赖于这一个个精心布置的“捕鼠夹”。
卡洛斯很清楚,明克兰是一个由邪神亲自雕琢的水晶牢笼,圈养在其中的明克兰人与羊羔没什么两样,表面上拥有安逸、平稳的生活,其实命运根本不由自己掌控,就像是首席执行官办公室里的生态鱼缸,只是表面光鲜。
可是,在江河湖海里的鱼真的比生态鱼缸里的鱼更幸福吗?
众神之城贝格里斯的民众清晰地知道自己是神明的玩物,为了生存小心翼翼、矜矜战战的他们会比自豪热情的明克兰人晚上睡得更香吗?
在脆弱而虚幻的幸福破灭后,站在断壁残垣上,这些从神明编织的美梦中醒来的人们,是会庆幸还是咒骂?
撕掉所有的伪善和遮掩,卡洛斯问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否愿意让迪莉雅过上每天遵守宵禁、不敢和陌生人说话、随时随地会丢掉性命的生活?
他不愿意。
抬手捂住脸,卡洛斯仰起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讨厌神明。”他喃喃说道,“但我爱你,迪莉雅。”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命运张狂的嘲笑声。
菱形的骰子在桌面轱辘轱辘地滚动,迪莉雅静静坐在扶手椅上,摇曳的烛光打在她精致至极的脸庞上,在眉眼之间拉出妩媚的倒影。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轻笑了一声,桌子上的一对翠绿色骰子悠悠浮起,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停在了桌面上一指的位置。与此同时,一旁矮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安静的房内格外刺耳。迪莉娅露出了一个类似于扫兴的表情,但还是起身把电话接了起来。
“什么事?”她一开口却变成了一个带点玩世不恭的男声,“这么晚了,该不会是要约我出去喝酒吧?”
对面似乎说了些什么,她用手指在电话线上打卷儿,回道:“春神的神使要见我?别了吧,万
一让明克兰的那位知道了,我可解释不清了。对策局和神前议会最多算默契,没必要被他们拉下水。”
“你说你去的话会死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被逗得笑了起来,连肩膀都跟着颤动,好一会儿才停下。
“别担心。”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她会比你更害怕。”
这么说着,悬在半空中的骰子“啪”的一声砸在了餐桌上,正正好好叠在一起,而最上面的,是一个镀金的“1”。
与此同时,正在下楼梯的卡洛斯停下了脚步。
不知何时,一楼弥漫着冲鼻的腐臭和一丝腥甜,就像是开到腐败的花朵,不遗余力地向世界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很显然,他被锁定为猎物了。
洋房的正门不知何时被关了个严严实实,仿若实质的烟雾从地板下升起,漫过了青年刚迈下台阶的靴子。
此时再犹豫就不礼貌了。
在昏暗的房间内,青年踩着发出声声哀鸣的老旧地板,目光在客厅中搜寻。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舍弃什么。
对于这座房子里的“人”而言,它舍弃了花园、一楼、地下室,难道就是为了拥有两层干净整洁的起居室?
不。二楼也好,三楼也罢。它想留存的,是关于家族的记忆。
卡洛斯从衣兜里掏出了火机,再按下开关,一朵颤颤巍巍的火苗在房间中亮起,照亮了墙壁上那幅模糊不清的巨大挂画:
那应该是一幅多人肖像画,上面有四个身穿华服的人像,勉强能够通过服饰辨认出是一男三女,可惜除了站在中央的年轻女士,其他人的面容都已模糊不清。
把提着的细长匣子放到脚边,卡洛斯将打火机凑到了女人画像的下方,在跳跃的火光之中,与女人遍布血丝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晚安,小姐。”他礼貌地打了招呼,手中的火苗应声而灭。
本该静寂无声的洋房内部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什么蛰伏依旧的东西被者突如其来的访客惊动,向着不速之客所在的位置汇聚而来。
卡洛斯轻轻踹了一下脚边的木匣,木匣应声打开,机括转动,一柄窄刃长剑从匣中弹出,眨眼间便送到了青年的手
中,而他看也没看,握住一拔,对着面前的画像转手劈下!
雪亮的光芒在房间亮起,几乎与人同高的挂画被分为两半,向着两边裂开,露出了藏在画后的女人——她穿着老式的礼服,双手双脚摊开,整个身体被嵌在墙壁里,而苍白而僵硬的脸正好与肖像画中的面容重叠。
而在女尸的周围,无数血管一样的红线从墙壁中伸出,扎进了她的身体,正从这具本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