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见仙长,心实欢愉。”
仙长本名张其一,没仙号,不是神霄派的,但作为汉中的道士,也仍然是修正一道的,再加上道士们不管各人性情怎么样,到底没有某些一神教的坏毛病,能为异不异端的问题打个头破血流。
所以老道冷淡点儿,但还是同门。
“不敢受帝姬之礼,况修道之人,不知悲喜。”
有点难搞,帝姬心里想。
仙长的衣服上打了补丁,补丁叠着补丁,但袖口还是完整的。
后面中青年的袖口也不是完整的,穿得比平民百姓也没强到哪去,各色的补丁往身上一打,就显不出这件道袍原本的颜色了。
帝姬就很温柔地笑,“既都是修道之人,不必以道外之名呼我,仙长直呼我名字也可,或只取‘朝真’二字也行。”
仙长就不言不语地行了个礼,一阵风吹来,还颤颤巍巍地咳嗽了几声。
就快要左脚倒右脚的帝姬终于找到下一句话了,甚至还有点反客为主:“朔风难当,可入内叨扰么?”
再冷淡的脸也说不出个“不”字,帝姬就如蒙大赦?[(,赶紧进院了。
有胖猫趴在屋檐下,看到陌生人进了院子,很不高兴地喵了一声。
几个月没见,曹二十五郎还是很深情的,而且是有备而来,他下了马车,马车里还有个僮仆,奋力从车里往外刨东西,一个包裹接一个包裹,连车夫也得过来帮一把手。
但这只是背景板,二十五郎不管这个,他负责睁着一双静而深情的眼睛发问:
“帝姬近来安康么?”
尽忠就笑眯眯地回话,“有官家庇佑,又有三清看护,岂有不安康的呢?”
曹二十五郎就微微皱了眉,欲言又止一会儿,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内侍立刻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只是兴元府山高路远,帝姬初至,还有些思乡呀!”
思乡,思爹思妈,当然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代入一下认为她思的是你。
美少年的眉头就展开了,终于得了一个理由转过身去,将僮仆刨出来的包裹一个个交给尽忠。
“我父我母也很挂念她……”
这一匣是惯用的丹药,这一匣是精致的玩具,这一匣是书,这一匣是画,还有这两个包裹里是汴京新流行的缎子,带回去裁两件衣服,春天穿正好,这哪里是远房舅舅,简直就是亲舅舅一样嘛!
舅舅舅母甚至没忘记连尽忠和王善的小礼物都准备好,太贴心啦。
再看看曹表哥,看他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修竹似的身形,玉一样的美貌!
这就不由得尽忠不冒出一个很该打的念头:这玉一样的美少年,配那位凶暴帝姬真真是羊入虎口了!
你说她不凶吗?
你看着她的眼睛说她不凶吗?
帝姬坐在破道观里,抬起一双眼睛,轻轻地扫向这七八个穷道士。
对面毫不示弱地也望过来,于是就变成了一场眼神对眼神的比拼。
这只是个小丫头,但净是坏心眼!
褒城和城固的道观都被她收了去,从正一道变成了神霄派,那破落的道观门也有人修了,三清殿上漏水的瓦也有人补了,甚至连道士们都有一身好衣服穿,有了米粮可下锅做饭,丰衣足食地过一个好年。
代价呢?代价不过就是帝姬派人住进了道观里,一边打了他们的名号出去招募道童,一边在道观外建起十几座房子,又平整了道观附近的地,用来给这些道童“修行”。
修行是很好的,但这压根就不是修行啊!这谁看了不知道是募兵啊!
那两座道观的道士里,有人不高兴,径直走了;有人不吭气,穿上新衣服回自己屋里去做功课,不管不顾;有人喜笑颜开,甚至主动替帝姬承担起了些工作,帮她教“道童”们识几个字,学些简单的经文,也学些最基本的旗帜和金鼓。
他们都获得了很好的报酬,于是消息就渐渐传到兴元府最为偏僻的西县,也就传进西县唯一的这座道观之中。
破落
极了,没什么香火,吃菜主要靠自己种,吃饭主要靠出门给附近百姓做法事,换几斤米。
那这消息传过来,就十足是一个喜讯了。
帝姬她来了,她穿着十分朴素的衣服,带着许多很适合供奉道观的礼物,当她眼帘垂下时,像一个真正的女道般出尘脱俗。
她还带了许多礼物,就像她之前登门拜访其余两座道观一样,带了粮食、盐巴、布匹、以及供奉在神像前的蜡烛和香料。
她甚至表示要将三清像修缮一番,让它们金漆剥落的仙身重新变得光耀富丽。
这才是一座道观的气派!
但没有人回应她。
他们沉默着,不去看那些礼物,而是看向了她。
于是赵鹿鸣将眼帘抬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