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准备在这一代将他们能打完的战争打完。
他们并没有进行极长久的交谈,甚至每句话都是十分简短的。
但或许是因为字斟句酌的缘故,话到这里,两个人都已经感到有些疲惫。
宇文时中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金人毕竟只索要一个张觉,王安中处置失当,难辞其咎,”他说,“但官家未必知情。”
“不,”她说,“爹爹是圣明天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这句话是有水分的。
她爹不圣明,这是毋庸置疑的,谁家圣明天子会去雪乡安家几十年啊!
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爹,这话也不是假的。
王安中送信是急信,信使在汴京城里几乎将所有能叩的门都叩了一遍,最后恨不得撞死在拱辰门前,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官家早就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尾,一点都不差。
但他知道,不代表他会出来负责——在赵鹿鸣看来,这就不仅不圣明,甚至全然是个混蛋了。
他不仅
知道张觉会死,还知道金人轻视大宋,知道说不准金人就要南下。
但那又怎么样呢?无数中小学生在面对自己期末考试时不都有同样的侥幸心理吗?他只是不想面对而已,他有什么错!
他自己虽然不准备出来面对,但如果别人准备面对,他也是一点都不反对的。比如说最近渐渐表现亮眼的康王和入山清修的呦呦,竟然还操练了两千个道童——道官李惟一上表批评说帝姬居心叵测,而宇文时中则上表夸赞帝姬忠孝之心可昭日月。
听谁的?
二岁孩子都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哇!
官家拿了这几份奏表给周围的人看一看。
梁师成已经准备终老在太子这条船上了,宇文时中说什么,他自然是赞同什么的;
李彦知道康王和郓王算是结了盟,那帝姬的事儿他现在也不能跳出来唱反调的。
“帝姬才十二二岁,就懂得为爹爹分忧,”李彦笑道,“偏这道官跳出来惹人厌。”
“两千个道童,只有棍棒用,”官家说,“浑然不像个修道的样子,倒是很有太祖皇帝遗风,不愧是我赵家子孙!”
听了官家这语气,周围的宫女内侍们就止不住地咯咯笑,将一句只有二分好笑的俏皮话衬成了七分到十分。等到大家笑声渐消了,官家才轻飘飘地将奏折扔在案上。
“将这道官撤了,”他说,“当换谁,着内官去灵应宫请帝姬示下。”
有内侍应了,立刻一溜烟地跑掉去办这事。
还有内侍侍立在官家身后,等待不知会不会发下的第二道诏令。
等了一会儿,官家终于说话了,像是漫不经心,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非常不重要的事:
“至于扩军之事,枢密院办理就是。”
兴元府的冬渐渐过去了,上游的水涨了起来,河道上走的船就多了起来,帝姬的口袋里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船只带来了成都这边的商品,车马则带来了中原那边的新闻。
兴元府的山贼终于是被打绝了,任由各路道童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寻不出来,其中原因很多,帝姬降维打击是最可怕的,但兴元府的道士多起来也算是个理由。
这些道士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他们的态度不算很好,其中有些人挂着两个黑眼圈,说话甚至是粗声粗气的。但他们会写符,会看病,会发一些丹药和符水——还不要钱!
那都是极贵重的东西,乡民们原本愿意拿几个鸡蛋,甚至二斤粟米去换的!他们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们要“符箓”。
那些给帝姬交过税的农人会得到一张符箓,在道观里操练的士兵也可以因为训练时的杰出表现获得符箓,拿了这东西,就可以去寻灵应宫派出去的道士看病。
前有驱邪的“仙符”,后有治病的“符箓”,四万多亩田地上的农人是各个虔诚的——帝姬又不收他们的什一税,干嘛不虔诚?
但渐渐地,就连那些没有种帝姬田的农人就跟着眼红了,谁家要是有家小生了病,就会从家里摸了几个鸡蛋,很郑重地用篮子装了,去寻那些有符箓的邻人换一张来——
这种证明灵应宫信仰,也证明兴元府百姓信仰的小东西在几座道观间悄悄流传起来。
似乎没有人能质疑帝姬的信仰,她出门时着素服,戴素簪,眉目柔和,是个真正清静无尘的真人。
宣和六年春,京城的公文终于送到了兴元府,上面写了洋洋洒洒一堆话,其实有用的就两个字:扩军!
那两千道童也别天天抡棍子了,官家爆金币了!给他们换个兵器,再自营升为军,为大宋的国防建设添一份力吧!
公文送进帝姬后殿,正是帝姬做功课的时间,两名女道就在门口等着。
等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