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坚持不下去了,借口收入低,又是要去邻市找新工作,又是要读夜校,又是什么“大哥”给介绍了一个好的活计,总之事没少折腾,钱却没带回家一分。
后面的日子,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
俞晚一个人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女儿,三十几岁的年纪,就熬的满身病痛,腰椎间盘突出,胃疼,整宿整宿睡不着。
而在亲爹赌博喝酒,亲妈整日工作没精力管教的情况下,女儿也自然而然长歪,读书时逃学打架抽烟全学了个遍,十六岁就不肯再继续上学,在家晃悠两年后找了份KTV的工作,还差点磕上药,要不是正好警察巡检,或许就真的陷入了毒品的深渊。
但因为这事,女儿登上了当地的社会新闻,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俞晚一夜白了头发。
那一年,她甚至才四十五岁,看上去却比邻居家六十岁的王奶奶还要苍老。
游略记得,在那部纪录片的结尾,女儿厌恶地看了眼沙发上醉酒打呼噜的父亲,抱怨道:“吵死了。妈,你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忍受他的?”
俞晚削土豆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笑了笑:“你做出这么多荒唐事,这么多年我不也忍下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你亲生的好不好,但你老公跟你又没有血缘关系,离婚不就行了。你任劳任怨替他还了这么多债,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啊?”
……是啊,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
“可能是因为不甘心吧。”俞晚低下头继续削土豆,神情麻木:“那时候年轻,争一口气,总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后来时间长了,渐渐也就习惯了。”
镜头渐渐上移,聚焦在漏水的房梁。
旁白叹息一声,情感充沛:“在这个昏暗窄小的屋子里,俞晚终于开始反思自己的一生,但时光匆匆,悔之晚矣。或许,从她少女时代选择把未来托付在别人手中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悲苦的一生。”
“她和游略的关系因算计而开始,磕磕绊绊、互相忍耐着走过了大半生,或许也将这样一直走到生命尽头。可谁又知道,这对看似不离不弃的夫妻之间,其实从来没有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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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纪录片剧情在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过,游略收起思绪,沉沉吐出一口气。
这个时间,正好是俞晚刚发现自己怀孕,跟他大吵特吵的时候。
星狱系统并没有说要让他如何进行“精神纠导治疗”,不过改正错误,消除恶念——就是做个好人的意思吧?
游略是这么理解的。
现在是夏初的傍晚,因为刚下过几场大雨,气温放低了好几度,地上随处可见湿漉漉的落叶,连风都带着几分凉意。
游略把自行车停在女宿舍楼下,和俞晚并肩朝校外的小吃街走去。
说是小吃街,其实不过是一条铺着青石板转的宽巷子,两边密密麻麻开着不少餐馆小摊,从泛黄发旧的招牌可以看出,大部分店面都有些年头了,甚至或许就是自家居民房改建的。
这会儿正是饭点,街上人不少,大部分青年都穿着宽大的飞行夹克,牛仔裤露出皮带,头发上抹了不少摩丝,是现在最时髦的打扮。
至于女孩们,穿得就色彩斑斓多了,据说这里的九十年代,正处于思想审美开放时期,这片地又临近大学,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总是走在流行前线。
与之相比,俞晚的白裙子就显得有些朴素。
“想吃什么?”游略偏头问。
“……随便吧。”
俞晚其实没什么食欲,但她的确一天没吃饭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随手指向一家人少的馄饨摊:“就这里吧,正好有座位。”
“行。”游略抬脚就朝空着的那张桌子走去,丝毫没管身侧的女孩能不能跟上。
俞晚自嘲地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把头发别到脑后,再抬头时,不免怔了一下。
——游略竟然在擦桌子。
他拿纸巾擦干净桌椅,又跟老板要了滚烫的开水烫筷子和碗勺。
这是俞晚的习惯,不管在哪里吃饭,哪怕是小推车路边摊,她都要再三确认座位和餐具的干净,为此,以前游略没少吐槽她“乡下出身小资做派”。
她看着,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好了。”青年在前方抬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吧。你想吃什么?”
俞晚抿了抿唇,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这种小店,菜单就是贴在墙上的大字报,食物种类不多,各种馅的饺子就占了一半。
游略正在认真看,俞晚却没什么心思挑挑拣拣,她很快点了碗小馄饨,就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嗯?”
“这个孩子!”俞晚压着声音,语气里饱含烦躁:“我已经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