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日复一日地劳作。疾病使贫寒的家庭愈发穷困,队伍中的人浑身缠满苦难的烙印,在他们的映衬下,穿着素色棉布衣裳的褚归显得格外光鲜,仿佛天上的菩萨下凡,来人间救苦救难了。
坐到褚归身边的老汉突然有些拘谨,他该打着肥皂把手好生洗一洗的。
“老人家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了?”褚归平和的语态打消了老汉的忐忑,他报了名字和年龄,将手腕搭在脉枕上,五指不自然的弯曲着,握了一辈子的锄头,指关节早已变了形状。
褚归用事实证明了张川所言非虚,基本上他送走三个病人,张川才结束一个。田勇放了碗筷,专门负责抓药,普通病症褚归直接开药方,稍微复杂的会被他当成教学案例让张川他们上手。
首次巡诊的三人慢慢掌握了节奏,张川小腹坠胀,起身小跑着上了个厕所,生怕浪费一丝学习的时间。
下午不上工,看完病的人带着药走了,他们迫切地想尝试一下医疗专家开的方子能否减轻身上的沉疴。
熬煮中
草药的味道在古水大队弥漫开来,“吃了吗”
、“干啥去”
的招呼被“你是哪个医生看的”所取代,提到折磨人的病,他们不再愁苦不堪,而是昂着头,带点小得意地说:“我可是三个医生看的,褚医生把完我的脉,马上喊了田医生和张医生。”
“你那算什么,褚医生还给我针灸了。”另一个则不服气地接话,他撩起衣服展示针眼,褚归施针的技术太好,小小的红点掩盖在黄色的皮肤之下,险些没找见。
他们吐着药气聚在一团高兴地交谈,久违的笑容攀爬至眼角眉梢,有人笑着笑着低下了头,悄悄把泪水藏进袖口。
“哎哟——”田勇活动着酸痛的肢体,他行医以来从未如此累过,垒了厚厚一叠的病例彰显着他们今日的战果,田勇挺直腰杆,成就感油然而生。
褚归疲乏地闭了闭眼,他耗费的心神是二人的数倍,张川嚷嚷着不行了不行,见此褚归放弃了带他们复盘的打算,头一天先让他们适应适应。
他们明日至少会在大队继续待一上午,坐诊的桌椅板凳无需收拾,简单整理了药箱,三人洗了手上桌吃晚饭。中午赶着给大伙看病,饭菜好吃与否他们压根没注意,现在细嚼慢咽的,舌头才真尝到了味。
大队长跟支书一家挪了一间空房提供住宿,吃过饭,尊师重道的张川和田勇背着行李去了支书家,褚归在堂屋同大队长略坐了会儿,收拾完厨房的大队长媳妇打断自家男人,让他别聊了,褚归辛苦了一天,该早些让人休息。
谢过大队长夫妇,褚归拎了桶热水到澡房洗漱,脱掉橡胶筒靴的瞬间,褚归有种禁锢灵魂得到解放的舒爽感,待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恨不得能立刻躺平。
然而躺平是不能躺平的,他要把脏衣服洗了,贺岱岳倒是想给他装满十天的衣服,一天换一套攒着打包回去洗,奈何条件不允许,褚归也不愿意。
褚归三两下洗好了衣服,筒靴里外擦拭一遍立在墙角,他拢共两双鞋,一双白日穿的筒靴,一双夜里踩的软底布鞋。
筒靴防水,适合雨后的湿滑路面,橡胶材质随便擦擦就能干净,唯一的缺点是容易闷脚,因此贺岱岳在衣服底下多放了几双袜子和鞋垫。
大队长家的床挂着同款的藏青蚊帐,褚归身手没贺岱岳敏捷,一只蚊子三番五次从他掌下逃生,拍蚊子拍了十几分钟,褚归彻底放弃,关了手电筒拉过被单盖到头上,蚊子爱咬咬,吸饱了血总会消停。
老鼠在黑暗中弄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竹席下垫的稻草不够多,躺着硬邦邦的,枕头过于高了——褚归掀开被单翻了个身,床上没有贺岱岳,他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许久,褚归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在包里一通翻找,果然在成套的衣服中发现一件落单的。明显大了一圈的背心混杂着贺岱岳与肥皂的气息,褚归二话不说往头上一套一拉,再往床上一躺。
老鼠跑了,床硬点睡着对脊椎好,枕头高便高吧,他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