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悄悄下了一场雨,浸湿了路面的泥土,褚归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小道上,他拉着条绳子,绳子在腰上绑了圈,两端分别在张川和田勇手上。
领路的俩小伙从未如此谨慎过,嘴里不断喊着“小心点、慢点”,唯恐禇归他们摔了。
艰难行过泥泞,踏上最后一个大队的地界,几人停下脚步,站在路边蹭掉鞋底的泥,沉甸甸的,仿佛绑了铁块。
“巡诊的医疗专家来了!”地里干活的人认出了禇归的身份,放下锄头大喊一声,前面五个大队的人说了,巡诊队里那个京市来的医疗专家是个长得特别俊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的,医术好得不得了。
第六大队的村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人盼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飞走了,大队长跟支书一合计,得了,放大伙儿下工吧。
坐着喝了杯水的功夫,近处的村民便急匆匆地来了,队长早摆好了桌椅板凳,他昨儿支使大儿子跑了趟第五大队,瞧瞧具体是个什么流程。
不待张川拿出号码牌,村民自发排上了队——支书开会时说了,必须尊重专家,谁若是敢闹事、插队,一律扣工分。
最后一个大队了,看完就回家,想着许久未见的家人,张川扯扯衣领,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中间的是褚医生吗?”队长家一间朝外的屋子,窗户斜对着坐诊的三人,此时几颗脑袋挤在后面,年轻的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褚归,脸上流露出心动的惊艳。
虽然按照当下的审美标准,褚归的身材不够结实,长相不够方正大气,肤色太白像戏文里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长得“好看”,加上特有的气质以及京市人、高学历、医术精妙等优点,单身的褚医生对未婚的女性充满了吸引力。
不过大多数人只是单纯在心里想想便罢了,她们有自知之明,褚归那样优秀的人肯定要同样的优秀的姑娘才能与之相配,她们长相普通、没什么学问、粗手粗脚,一家子全是乡下农民,哪攀得上褚归这根高枝。
“农民怎么了,大家都是靠双手养活自己,劳动人民不分高低贵贱。”扎了条长辫子的姑娘皱眉反驳,她长了一张温婉秀气的瓜子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小巧挺翘的鼻子下双唇泛着健康的红色,难得的是在农家长大却一点不土气,掐腰的碎花衣裳勾勒出玲珑的身段,院子里的小伙有一半都在瞅她。
“秋霞说得对!”关系亲密的好友替她打气,“我们秋霞这么漂亮,又是初中文凭,县城多少男生喜欢她,我看呐,她配褚医生正好!”
郑秋霞被好友说红了脸,她轻轻用手肘捣了好友一下,羞着让她别说了:“褚医生是来给乡亲们看病的,你们莫拿他开玩笑。”
她话里不提相配的茬,似乎默认了好友的看法,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抬起摸了摸脸,望向褚归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张川一抬头,窗后的情形一览无余,他不好意思打趣褚
归,兀自挑了挑眉,暗自感叹褚归的魅力,如果褚归啥时候要说亲,家里的门槛怕是得让四面八方的媒婆踏烂。
就是不晓得褚归会在青山公社待多久,他的亲事家里大概有安排吧……
“有问题吗?”发现张川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褚归偏头询问。张川浑身一震,连连摇头称没事,重新集中注意力,继续给下一位村民把脉。
看的时间久了,窗后的女孩们慢慢失了兴趣,关上窗聊起了别的,郑秋霞心不在焉的,好友叫了她好几声,她一直没搭理,末了蹭地站起来:“我家里的衣服还没洗,我先回去洗衣服了。”
她迈着腿飞快地跑了,好友唉声唤她她也未曾回首,一条大辫子在背后甩来甩去,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秋霞咋了?”齐耳短发的姑娘满脸疑惑,他们大队的谁不晓得郑秋霞在家里最受宠,全大队的女孩子仅她一个念完了初中,粗活重活和她压根不沾边,何时得她洗衣服了?
“不知道,许是有什么事吧。”好友见她走得慌忙,猜测了一句,“难道是小日子来了?”
抛下好友的郑秋霞一路跑回了家,她爸是大队的保管员,掌握着所有粮仓的钥匙,在队里的声望丝毫不输队长和支书,三个哥哥均托关系在县城找了工作,两个正式工一个临时工,这条件放在满公社都拍得上号。
因此作为老来女的郑秋霞过的完全是城里女孩的日子,心气也比普通人高,村里的男人她一个也看不上,觉得自己至少要嫁到县城去。
她今年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家里面预备给她相看了,目前最好的一个听说是在县城粮食局上班的,二十四岁,长相端正,双方如果没什么意见便找个日子见见面。
郑秋霞本来是挺满意的,结果遇到了褚归,那可是京市啊,县城能有首都繁华?畅想着嫁给褚归的好处,郑秋霞心头发热,她翻出了压箱底的连衣裙,套在身上抚平褶皱。长辫子解开扎成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