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见苏松一带的巡检司、卫所,要么人丁不兴,要么军纪废弛,思及大明从前何等军威雄壮,身为子民未免不甘。但秦将军说得是,此事多有忌讳,是我天真急躁了。”
马祥麟见不得眼前女子一腔热情忽被浇灭,说道:“其实也未必多么忌讳,镖局不也是汇聚武人的所在?文举有私塾,武举怎就不能有学堂了?阿珠,你先去问问庄知府和黄兄,若禀过朝廷,有妥当的章法依着行事,便知会母亲与我。先莫冷了这般雄心壮志。”
郑海珠连连点头,心道,我怎么可能摁下这般念想。
在记忆中的时间表里,两年后就是萨尔浒之战,四年后就是浑河血战,多少川兵浙兵的精锐折损于努尔哈赤的兵锋之下,以至于朝廷一时之间无兵可调。
对了,马将军你的岳父,届时的辽东巡按张铨,也会在辽阳陷落后自刎殉国。
而就在其间,你们石砫土司兵,和熊廷弼好容易调来北上的浙兵,还内讧了一次,彼此差点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饶是如此,我这个微末但不甘心碌碌无为的穿越者,还是想着,大明王朝狼狈将至的局面,能不能抢救一下。
日拱一卒地,尝试扭转某些历史的关节点。
毕竟,如今南直隶镇江的总兵,还是戚继光的后人戚金。
毕竟,我和你马将军,说有了拜把子的交情也不为过。
毕竟,卢象升也被我忽悠过来了。
更毕竟,我那另一个拜把子的兄弟颜思齐,马上要富可敌国了。
所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在已经提前三百年开始挖宽的黄浦江边,弄出一个黄浦军校呢?
……
是夜,松江府官驿中。
秦良玉坐在上房的前厅,看着桌上的银票。
蜀地的成都府与重庆府之间,也已开始使用这种可以通兑白银的契纸。
但江南这里的银票,印刷的图桉更为繁复精美,更令伪造者望而却步。
未几,马祥麟从庄府台所设的践行宴回来了。
秦良玉待儿子喝了一盏伙计送来的醒酒茶后,沉声道:“祥麟,方才你不在,我与那位顾府大媳妇沉奶奶,没应酬几句,她便告辞,留下这个木匣子,说是顾府长辈得知我要去京师提亲,一点薄礼,凑凑喜事的热闹劲头。娘以为是钗环首饰之类,没想到竟是一千两银票。这礼,是不是太重了些。”
马祥麟执起银票看一看,又打开匣子里火漆封住的小纸袋,撕开,记熟了附随银票的密语后,去烛台上烧了。
一千两算什么,不过是自己南行这一趟,帮某些人弄来的零头。
他于是云澹风轻地对母亲道:“娘莫要疑惧,我剿匪时回护过韩小姐,后来又给董其昌出过头。韩家是顾府的姻亲,董家更是顾府的世交,顾府尊我为上宾,乃情理之中。江南这边,官府穷,缙绅富,一千两银子对他们来讲,实在不算什么。董家昨日,不也送了一对玉镯、一套金首饰,亦是起码值得千两。”
秦良玉盯着儿子的面庞,落入回忆中。
四年前,川西叛乱,身为石砫女土司的秦良玉,像以往那样率军平叛。
叛军溃败,大明的西疆再次恢复平静,但秦良玉最小的胞弟秦邦义,却中箭身亡。秦良玉在悲痛与疲惫中一病不起,由才十六岁的独子马祥麟,代为赴京献俘、领受朝廷的赏赐。
儿子那次回来后,变化不小。少年郎原本因父亲被诬陷致死而产生的心结,似乎有解开的迹象。
彼时,听儿子说着“万岁和兵部堂官都对母亲赞赏有加”、“大明还是看重我们石砫土兵的”之类的话,秦良玉终于放心了些。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她当然害怕,儿子将来承袭石砫土司爵位的那天,潜藏的仇恨,会从深幽的痛苦,突变为反叛的决心,令整个石砫堕入深渊。
一位真正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将军,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新的战争。
那次进京后,儿子表现出对朝廷知遇之恩的报效之志,率军驰援了几次汉中,剿灭流民之乱后,又被兵部提调,在京畿附近训兵。
如此一别三年,期间母子只在一个春节团聚过。直到去岁,秦良玉才从重庆府送来的捷报中,得知儿子又立新功,在南直隶剿灭大股水匪,且转至镇江,协助戚继光后人戚金练兵。
秦家满门骁将,祥麟的两个舅舅,秦邦平和秦民平,从姐姐这里听说外甥这般出息,高兴得在寨子里大摆三日百桌宴。
然而身为母亲的秦良玉,却很快陷入新的隐忧。
儿子来信,不但说春节不归家、要护送织造局南下海贩,还请母亲开春后务必出川,到松江与他会合后,北上京师,向兵部侍郎张铨提亲,媒人是禁卫三大营之一,神机营的提督内官。
织造局与神机营,都是太监在管。
秦良玉虽曾真心盼着,儿子对朝廷不要怀有异心,但也没想到,因太监弄奸构陷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