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恶寒扑面而来,几乎要呛得她咳嗽。她拼命忍住,先四下张望,确定远近都没人。
此际的爱新觉罗家族,不过就是部落大小头领的身份,尚未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警卫程度。莽古尔泰这样的贝勒,也不会在天寒地冻的夜晚,还安排侍卫在自家巴掌大的地方巡逻。
莽谷尔泰家,有七八间炕屋,郑海珠临时住的一间,靠着最边上的柴房,从栅栏的缝隙里就可以钻出去。
穆枣花句偻着身子,挤出栅栏。
鼻腔似乎适应了冰凉的空气,头脑越发清明。
穆枣花毫不犹豫地拔腿,径直往百步外的那口“汗王井”疾行而去。
“扔进去,毒死他们!”
穆枣花边走边低声滴咕,很快就靠近井边。
她刚驻足,前方“汗宫大衙门”的殿门忽然吱呀打开了。
穆枣花刹那间浑身僵直。
这个时辰?怎么会!
不是说今夜女真人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的吗!
鞑子那个,那个议事的八角亭,分明没有亮光,老酋怎么可能在此际摸黑议事?
穆枣花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转身跑已经来不及了,一览无余的场院,她往哪里跑?
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殿门。
看到从里头出来两个人影、一盏灯笼的同时,她听见身后传来郑海珠的怒斥。
“死丫头!偷跑出来喝水!”
……
莽古尔泰坐在黑暗冰冷的汗宫大衙门里,念完建州萨满教给他的咒语后,让唯一跟来的亲卫打开殿门。
他期待在雪地上看见心爱女巫的鬼魂,妩媚妖娆也好,鲜血淋漓也罢,他都能接受。
他相信,女巫会回到她身首分离、魂魄消散的地方,与自己相会。
然而,他看见的,与他期待的,大相径庭。
明国那个姓郑的一脸精明刁滑的商妇,在井边抽打她的仆人。
莽古尔泰大踏步地迈过去,喝道:“做什么!”
穆枣花跌倒在地上,哀声道:“我做错了事,被罚不许喝水,但我嗓子渴得快冒烟了,就偷偷出来喝井水。”
郑海珠好像打累了,喘着气对莽古尔泰道:“三贝勒你说,这样不服管教的狗奴才,是不是该打。”
“啪!”
一记耳光甩在郑海珠面颊上。
郑海珠只觉得霎时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疼痛,人已倒在雪堆里。
很快,她眼前的夜空又被一张恶狠狠的脸取代。
莽古尔泰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才是狗奴才。”
有那么一瞬间,莽古尔泰的手已经按在了腰刀上,下一刻就可以拔出利刃,像宰鸡般,轻松地割开手里这明国女子的脖颈。
这个讨厌的臭虫!
一定是她,惊扰了女巫的鬼魂。
可是,杀她的理由呢?
杀她的理由,会令父亲,那位至高无上的女真头狼,把自己看得连臭虫都不如。
莽古尔泰胸口起伏几次,终于平静下来。
他丢开郑海珠,在雪地里怔了片刻,俯身扶起穆枣花。
“你喝到井水了吗?”他问。
穆枣花摇摇头。
“快喝吧,我看着你喝。”
穆枣花虚脱般地挪了两步,去拿木勺。
女真人这口井的井面很高,人凑在井沿就能舀到水。
穆枣花的心怦怦直跳,她掖着自己的袖子,生怕里头装有砒霜的纸包掉出来。
她身后,莽古尔泰冷森森地对郑海珠道:“要不是依兰珠格格说,她想问你讨枣花服侍她,我就会留下她。你记住,回去的路上,不许再打她。”
郑海珠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作出垂头丧气之态,一叠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