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聪明的一个人,不要在此事上犯浑。你又不是领兵的,也不是当兵的,跪下来求饶都不应该觉得丢人。鞑子对女人,抢比杀多。万一,万一你陷于敌手,不要反抗,就装成是百姓,乖乖地顺着他们,先活下来。”
顿一顿,他用双手来回地揉了几遍面颊,嗓音越发低沉:“腊月里我到抚顺的时候,看着城外那片河滩,忍不住一遍遍想,如果不是什么失不失贞的念头裹挟了阿梅,她会不会就不去撞李永芳亲兵的刀口,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怪她,但每回梦到她,我都去追着她说,活下来,活下来顶重要,无论她经历过什么,我都仍当她是最好的女子。”
郑海珠静静地听着伙伴的自陈。
人跟人就是这么不一样。在后世人看到的史料笔记中,清军南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中,许多为人夫者的汉人,留下文字,明晃晃地记述自己叮嘱妻妾,若城破,务必自裁,绝不可受异族玷辱,妻妾若有畏惧犹豫之色,他们会先于敌人杀了她们,然后带着儿子设法逃出城。
此刻再细品吴邦德的话,真是令人感慨。
郑海珠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头道:“我明白了。去歇息吧。”
她刚站起来,忽然滞住身形。
密林外,有道剑出鞘的仓啷声传来。
吴邦德也倏地跳起来,面向出现动静的方向,侧耳倾听。
在他们不远处,孔有德和几个毛家兵卒,同时抽刀,疾步而去。
就在郑海珠觉得心快要跳到喉咙口时,林外的不速之客已然策马冲了进来。
京师官话口音的女声响起:“自己人,自己人!石砫秦良玉帐下。”
……
张凤仪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郑海珠等人跟前。
孔有德举起的火把照着她的面容,摇曳的火光映出她方颐广额、浓眉凤眼的五官。
一股杀伐果决的英气,在这张面孔上流淌。
张凤仪的目光,直接投向郑海珠:“你就是郑姑娘吧?我是张侍郎的闺女,唔,现在是秦良玉的儿媳妇。”
郑海珠闻言,吃惊不小,她原以为对方只是秦将军麾下女将。
“那你就是,马将军的……”
张凤仪爽朗一笑:“说是秦良玉的儿媳妇,我很乐意,说是马祥麟的媳妇,我可不怎么爱听,他枪法凑合,射箭的准头可着实不如我,凭啥他有名有姓的,我就是什么马家娘子,马家少奶奶,马将军的浑家。”
吴邦德和孔有德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姑奶奶,又瞄瞄郑海珠,显然,郑海珠也不知道,张侍郎的千金、秦将军的爱媳,竟也会出现在辽东。
张凤仪看出众人的心思,也不再寒暄,转身揪过来一个被塞住嘴巴、捆住双手的人。
“三日前,我带一支哨骑离开祥麟,南来此处游弋侦测。今夜运气好,果然抓到了个奸细。”
说着,她一把扯出俘虏口里的布条,将他凑到孔有德的火把下。
那俘虏委顿在地,一叠声道:“各位将军饶命,我也是全家老小的命都在庄主手里,才不得不做些报信的营生。”
郑海珠盯着他:“你是佟家庄的?”
俘虏点头。
张凤仪打眼望了望从帐篷里出来看热闹的矿工们,又瞧瞧河上的石坝,对郑海珠道:“郑姑娘借一步说话。”
走远些后,张凤仪细说缘由:“我们在十里外的小山坳里看到生火的烟气,潜过去一探,是三个鞑子,还有这个没剃头的。他们吃完东西,三个鞑子上了马,往东走。我们抓了这个汉人,路上审他,他说自己是今早去与鞑子的哨探接头,报知马根单一切如常。郑姑娘看看,可有破绽?”
郑海珠盯着张凤仪:“抹额上绣的什么?”
张凤仪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笑了,笑意中透着佩服:“郑姑娘,你连我是不是张铨的女儿、秦良玉的儿媳,都怀疑?怪不得他们都说你精。抹额上绣着海棠,云肩上绣着石榴,抹额是天青色,云肩是水绿色,江南韩家的绣工,堪比天工,多谢韩小姐和郑姑娘给我的婚仪贺礼。”
行,测试过关。
核实过身份,对方又是直接寻到了林中支流,开口就叫出自己的姓,应是抚顺那边过来的没错。
郑海珠亦展颜一笑:“大敌当前,不得不疑,向凤仪小姐告罪。凤仪小姐也来助战,月前与张侍郎在沉阳分别时,他确实未告知。”
“我爹爹现在也不晓得,”张凤仪口气透着得意,“祥麟先也不肯顺着我,是我婆母点的头,我才能一起来。”
郑海珠约略知道情由了,继续道:“你没杀那三个鞑子是对的。若杀了,建州大军没见到他们归队,定会起疑。那个佟家庄的奸细,应也没有告知他们此处有异,否则,三个哨探不会还有心思生火吃东西,吃完才上路。”
张凤仪会心地抿嘴。
她和郑姑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