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乾清宫往文华殿去,要在大内走上起码二里路。
郑海珠走得飞快,曹化淳撵着她的步子,低声道:“夫人唷,你这是要赶着冲阵杀敌么?莫虑莫虑,咱家带你走的这条路,碰不上西李娘娘,你走慢些也无妨。”
郑海珠捋了捋鬓角碎发,不掩藏哂然之意地笑笑,表示感谢曹化淳的照拂心思。
不过,真撞上了西李,她也不是怕,而是烦。
那样满头满脸写着“你们这些***别想抢我皇帝老公”的深宫金丝雀,看一眼都影响心情。
大好人生,就没别的更有价值的事情去琢磨了么?
大明江山都要被***抢了,谁还有空惦记抢你的男人?
郑海珠步履略缓,闲闲问道:“对了,曹公公,西里娘娘怎地还不封妃?”
“哪儿能那么快哪,”曹化淳撇撇嘴,“万岁爷倒是想太平些,快些哄好西李娘娘。但礼部的老大人们,还有杨总宪他们,都认规矩二字,说是得先立太子,再给选侍们进位份。更何况,东李娘娘进宫比西李早,也抚养皇子有功,要进妃位,也该是东李娘娘排在前头儿。”
“哦……”郑海珠点头,“礼部和杨总宪的这些话,倒很在理。”
朱由校并非西李亲生的,西李如今才三十不到,还有生育能力,万一诞下小皇子,只怕又是个“郑贵妃”,外朝臣子们吃够了万历皇帝国本之争的苦,都学精了。
只听曹化淳又嘀咕:“西李娘娘老大不高兴,吵得万岁爷头疼,就答应了娘娘提出的另一桩事,给国丈封了昌平伯。”
郑海珠捧场地报以略显夸张之色:“伯爵的勋位,前朝都是给贵妃的父亲的,李娘娘这回该消气了吧?”
“消气啥呀,娘娘不知足,又给昌平伯讨吉壤、修坟。昌平伯春秋五十都不到,哪至于就要选坟地了,还不是要据此薅一笔银子。唉不说了不说了,夫人你瞧,咱家一见你呀,这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
“那回头,我给你再送些参片来,你常嚼着,就没空和我闲言碎语咯。”
二人说笑着,就先到了东李娘娘的宫阁附近。
郑海珠从松江学校的优等生里选来的女弟子,这半年来一直担任公主和英国公家小姐们的讲官,她自要进去瞧瞧,并拜见那位比西李贤良得多的东李娘娘。
今日一早,两个松江籍的姑娘,进宫上课时,就依着郑海珠的吩咐,向东李献上一件经由郑海珠改良的皮货小袄,潞绸的面子,银貂的里子,松江和蒙古的元素都看不出来,却是又轻又暖的上等好物。
东李娘娘内心赞赏郑氏懂规矩、心细如发,此刻见郑氏在乾清宫奏对完毕,还晓得特意来给自己请安,越发一改向来在内廷的清冷端庄作派,满面和煦,与郑海珠褒奖一番两位松江女先生。
郑海珠带着两个女弟子谢恩后,望一眼陪坐在东李身边的宁德公主,以及侍读的英国公家几位小姐,向东李娘娘恭敬道:“承蒙娘娘看得上她们。松江那边,每一茬女学生里,人才俊秀的还真不少,有些胆子大,几何也好,就去营兵里给火器炮组当算手,有些性子内秀,长于诗书音律,做女先生是顶好的出路……”
锣鼓听音,明敏的东李娘娘,一听便晓得郑海珠的下文是啥。
恰她家中也有叔伯辈中过举人的,父亲又重视她与妹妹的开蒙,东李家的书香气,与西李娘娘的市侩家风,简直天渊之别。
东李遂在凝眸思忖后,爽朗道:“郑氏,上梁正,则下梁不歪。你学堂里的人,本宫放心。”
她侧头,慈蔼地叮咛英国公家的两位张小姐:“你们今日回去,与令堂说,本宫请她来赏花,顺便叙一叙开设张氏女学的事宜。”
英国公是大明一等一的勋贵,现任英国公夫人一品诰命,有东李与张夫人这内外廷两位命妇的支持,郑海珠喜上眉梢。
女孩入学、成集体地接受教育,是她在这个帝国的实验规划之一。但教育理念的改革,往往不能如政权的更迭那样,产生自激烈的摧枯拉朽式的革命。
从南方平民学校毕业的女教师,能先为国朝勋贵的后代上课,慢慢地、自上而下地改变“女子被禁锢于闺塾后宅”的沉疴观念,不失为一个办法。
却听英国公的长孙女张薇,毫无瑟缩地对李、郑两位本就亲近的成年妇人道:“娘娘,郑师傅,去岁腊月,张嫣姐姐就有这般念头,还想与娘娘请个示下,做张氏女学的山长来着。只是,她现在可做不成咯。”
“张……嫣……”郑海珠再次听到这个半年前就入过耳的名字,心电闪动,只面上不显,略带困惑地嗫嚅着。
张薇莞尔道:“郑师傅忘记了么?我和张茵与你讲过,嫣儿姐姐,是我们族中的大才女,虽住在河南府,诗名文采,各处张氏都晓得。”
“哦?那什么叫‘她做不成女学山长?是说亲了么?”郑海珠明知故问。
东李娘娘哪里知道座下的妇人有上帝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