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妇人吉兰泰,今年十八岁。
她是正黄旗中一个巴牙喇勇士的女儿,十五岁便嫁人了,丈夫虽不是巴牙喇,也是披甲衣的。
在攻打叶赫部的战斗中,正黄旗出了几个牛录。
女真人打女真人的酷烈程度,不比女真人与明国人拼杀起来低。
吉兰泰的父亲和丈夫,都被叶赫部的勇士取了性命。
吉兰泰没有生养,也没有小叔子可以嫁,婆婆就想把她卖给同一个牛录中的老光棍,换几斗粮食。
吉兰泰一气之下,竟在老光棍上门相看时,拿着丈夫留下的刀,捅死了老光棍和婆婆。
正黄旗旗主努尔哈赤听说了,觉得这个凶狠果决的小丫头可堪一用,亲自见过后,不仅没有降罪于她,还让牛录额真对外宣称,是婆婆带着老光棍把她往死里打、逼她就范,吉兰泰才在反抗中误杀二人。
没过几天,努尔哈赤就对从明国抢完东西回来的莽古尔泰说:“枣花姑娘毕竟救了你的弟弟,本汗也得谢谢她,就给她一个‘余丁的身份吧,归在你的正蓝旗下。若她老实本分,后头还立些功,再给她抬旗。对了,让吉兰泰去服侍枣花姑娘。”
莽古尔泰明白,吉兰泰,以及另一个叫扎克善的少年,说是穆枣花的奴仆,实则都是父亲用来监视这个汉女的。
穆枣花倒是表现出欢喜的模样。
“我恨汉人,汉人皇帝和大官让我的家人都饿死了,汉人老乡要把我吃了,汉人女主子更是蛇蝎心肠。与我同住的是女真人,那最好,而且,三贝勒也能放心。”穆枣花诚挚地对莽古尔泰说。
及至与吉兰泰见面时,穆枣花表现出的亲近,似乎更有了说服力。
“吉兰泰,你是好样的。逼迫咱们向不喜欢的男子屈服的人,就该一刀剁了。其实我和你一样勇敢,只是运气差了几分,没把我从前那个姓郑的坏主子,一箭射死。”
吉兰泰也立刻报以感动与驯服,一口一个“主子”的就叫上了,似乎对于女真人反过来叫汉人为“主子”,不需要半分勉强适应的过程。
这个风中已带上肃杀之意的清晨,吉兰泰跑进屋子,兴奋地禀报:“主子!主子!偷药的抓到了!”
穆枣花从铜镜前转过脸来:“被扎克善拿住的?是不是个尼勘包衣?”
“就是汉人家的小畜生。”吉兰泰毫无迟滞地说道,同时观察着穆枣花脸上的表情。
穆枣花眯了眯眼,两片刚刚涂上口脂的红唇抿了抿,也用带着口音的女真话,恶狠狠地吐出那个词:“小畜生。”
然后又将脸转回镜子前,麻利地梳好旗头的发型,才站起来:“走,带我去瞧瞧。”
穆枣花住的瓦房外,已经陆续围了些旗人邻里。
扎克善手里掂着个灰白色麻布小兜,脚下则踩着一个上半身赤裸、骨瘦如柴的少年。
昨夜大雨如注,今日地上处处积水。
少年勉力抬起头时,大半张脸上都是污泥。
但穆枣花还是认出了他。
少年叫张大,和他的父母一样,都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巴牙喇的包衣。
半月前,后金出兵往南,去鸭绿江附近抢东西。由于明国那个姓毛的东江镇游击将军,特别能打,后金不敢轻敌,几个旗都各出了不少巴牙喇。
依着后金的规矩,包衣奴才都是要跟着主人上战场的。但巴牙喇们的奴才多,女真奴才已够用,他们就把汉人包衣留在老巢继续干庄稼活,以免汉人到了海边寻机逃走。
此刻,张大仰望着穆枣花,用带着胶辽口音的汉话哀求道:“婶子,俺娘肠子病又犯了,疼得在地里打滚,婶子这里的灵药,
熬剩的渣子,舍给俺一些吧。”
穆枣花走到扎克善跟前。
“主子,这个尼勘狗奴才,把咱们的药渣裹在他的衣服里。”扎克善小心地抖开手中的麻布,给穆枣花详观,“他方才承认了,前几天的药渣,也是他偷去的。”
穆枣花瞥了一眼罂粟壳,又去俯瞰张大,用汉话问他:“你想要这个药渣子,为啥不与我来讨,而要偷?”
张大听着这熟悉的乡音,一瞬间产生了将被怜悯与赦免的错觉。
但就在希冀的光彩刚要照亮他的眼眸时,头顶上的同胞女人忽然换了口吻严厉的女真话,大声道:“不管是偷还是讨,你们这些尼勘狗奴才,都别想吃到这个药。神鸦汤,只有尊贵的大汗和诸贝勒,才能享用。熬剩的药渣,我每次都要清点,埋去汗王井边。扎克善!”
“奴才在呢,主子。”扎克善兴奋地回应。
“抽他十鞭子,也教其他尼勘奴才晓得,狗就是狗,别妄想沾到主子的半分好物。啊对了,但别把他真的打死了,否则,他的巴牙喇主子打完仗回来,问我要人,我就只能把你扎克善送过去了。”
穆枣花说到最后那句,戏谑地拍了拍扎克善的肩膀,然后带着嫌弃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