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到做到,不待老七伤好,便开始了对案件的复核。
这次老六把卷宗做得极为扎实,所以复核工作也十分顺利,几乎不需要再补充什么材料,传唤什么人证,便足以为每桩案子定罪了。
年前就把最后的案情综述和定罪建议整了出来,呈给父皇过目。
朱元璋拥有超级强大的恢复能力,已经重新干劲满满,又日以继夜的投入到繁忙的政务中。
但朱标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还是能看出父皇有些不一样了…原先那种‘世间无我这般人’的自信,在父皇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朱老板整天拉着个脸,跟谁都欠他八百吊似的。不上朝的时候就一个人闷在武英殿里看帖回帖,经常半天下来一句话都不说。
太子进去时,朱老板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大殿中没有太监侍奉,也没有点地龙,冷的跟个冰窟窿似的。
朱元璋听到动静,抬头瞥了他一眼,便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朱标便侍立在一旁,等父皇开口。他进殿前已经脱掉大衣裳,等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加件衣服。”朱元璋这才闷声道:“年纪轻轻这么不抗冻。”
“是。儿臣确实远不如父皇。”太子苦笑一声,侧侧身让吴太监把披风搭在自己肩上。“但是父皇再抗冻,岁月不饶人啊,还是把地龙生起来吧。”
“不用,咱就是要冻一冻自个,冻一冻心里好受。”朱元璋搁下笔,呵着双手道:“你这个点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太子摆摆手,呈上一份厚厚的奏章,吴太监便赶紧退下。
朱元璋拿起那奏章一看,是太子亲笔撰写的齐王案报告。
勉强看完了综述,他便看不下去了,把那奏章往案上重重一拍:“以后再冷也不用生炉子了,有这东西就够了!他娘的!本来浑身冰凉,没看几页耳朵根子都烫起来了。”
“确实触目惊心…”太子叹息一声道:“比老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比老十严重多了好吗?老十主要是蠢,坏还在其次!”朱元璋恨声道:“而他是纯粹的坏,极端的恶!而且老八老十都是被他坑死的,他就是老朱家的万恶之源!”
“…”太子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替老七说了句公道话:“老八老十本身没有问题的话,也不会被老七利用。”
“那他也是元凶,是首恶!”朱元璋陡然提高声调,翻到了最后的处理意见:“咱就知道你又要护着他…啊?绞立决?!”
朱元璋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太子的处理意见,确定是绞立决,而不是绞监候目瞪口呆道:“你都觉得非死不可吗?”
“非死不可。”太子痛苦的点点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朱元璋闭上了眼睛,揉着太阳穴:“不要让达氏知道。”
“是,父皇。”太子缓缓点头。
“你不替他求情了?”朱元璋又忍不住问道。
太子摇摇头,他是做完了全部心理建设才来的,已经下了决心,要咬定青山不放松了。
“唉,看来老七确实气数已尽了…”朱元璋苍声一叹:“咱饶了老八,又饶了老十,的确说不过去了。”
“这跟老八老十没关系。”太子却摇头道:“只是因为他本人十恶不赦。儿臣实在找不到赦免他的借口了。”
“他作恶太多,太深。这样的人不处死,那死刑留给谁用?”太子又神色痛苦道:
“儿臣也很想判他个绞监候,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他作案不是一起两起,而是几百上千起;杀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四百八十二人!这样的恶魔都有机会活下去,那大明就彻底没天理了。”
“是啊,十恶不赦,罪无可赦。”朱元璋听完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道:“这阵子咱一直在翻看前朝各代皇家的历史,发现皇帝处死皇子的情况并不罕见,咱又不是独一份,没什么下不去这个手的。”
说着他提起朱笔,在判决结果上重重的打了个勾。
朱老板做事雷厉风行,既然决定要处死老七,那就断不会留着他过年了。
三天后,太阳刚落山,太子殿下驾临了大宗正寺,来到关押老七的院落中。
对大哥的到来,齐王本来表现的很平淡,但看到内侍摆上了丰盛的酒席,他就淡定不起来了。
但他还是坚信自己不会有事,心说总不至于是断头饭,便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夹自己爱吃的大嚼起来。
太子也不说话,就在边上给他默默地夹菜,还认真地帮他剥虾壳,将完整的虾肉搁在碟子里推给他。
“大哥,怎么好端端的请我吃饭?”齐王吃饱喝足一抹嘴,这才开口笑道:“大哥不知道坐牢的人,最怕别人请吃饭吗?”
太子一言不发,将酒瓶从暖壶中提起,亲自给老七倒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