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欣赏了一会儿谢挚被捂着嘴气得呜呜直叫但又被象翠微拉着根本动不了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始舍得解释:
“我们原来那块地方住不下去了,但却并不是因为那群中州人。”
“中州人的事,只是一个契机。”
她面上的轻慢褪去,露出了底下的严肃郑重,“即便翠微不被他们抓走,我此次醒来也是打算搬迁氏族的。”
“这么说,你不是因为金狼氏族来村子里抓小孩子才醒的……”
“须得叫我‘您’。”
白发女人不轻不重地敲了谢挚的脑袋一记,“我沉睡前设置的卦象有变,因此才被惊醒过来。”
“十年之内,人族将有大难。”
女人灼目的十字形状瞳孔平淡地扫视过周围,“倘若我们继续留在大荒最西,必不得活。”
“……”象翠微心中猛然一惊。
卜算师依托大道,以泄露出的一丝天机计算命运,言辞往往模糊,极少做出这样的断言。
祭司的算力她是曾经领教过的,她不会算错;而且她虽然因为生命漫长而百无聊赖,常常会拿别人取乐,但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白银甲虫虽然脑子不好,但运气极佳,逃过了许多次生灵涂炭的大浩劫,硬是从上古活到了现在;我想,我们与它们生活在一起,或许也可以借此避难。若是实在躲不过,那也是命数。”
祭司的白发被旷野中的柔风吹得微微摇动,“至于此处,我拿罗盘看过,大概是景部贵族所辖的一片草原罢。”
谢挚这下才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景部位于雍部东方,原来他们现在竟然已经不在雍部了么?
“喏,那就是他们豢养的金腱犀牛——
白发女人对她的惊讶毫不理会,只是随手指了指远处在无边绿意中忽隐忽现的几点黄色:
“这也是宝血种,每年景部牧首都会特地从中挑选出十余头进贡给中州歧都,宫殿中的厨师只取其后腿处一块金色的腱子肉,其余骨肉统不要,烹制好之后晶莹剔透,几近透明,因得名‘散金碎玉’,是人皇年宴上的一道名菜。”
“……你们人族真是奢侈!”
那可是宝血种呀,居然被人族豢养得如同最普通的牛羊一般?火鸦闻之不禁胆寒,将自己的脚爪悄悄地缩进羽毛里,嚷道:“不吃的地方给我吃,我什么都吃!”
小狮子也趴在它的头顶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意思是它也可以帮忙。
“错了。”
祭司毫不客气地在两颗一绿一黑的脑袋上各敲了一下,“是只有那么一小撮人族奢侈。他们跟我们不一样,真要论起来,虽然形体相同,但其实已经几乎是两个种族。你看这些时日我们白象氏族吃的都是什么,嗯?”
白银甲虫不挑食,什么都吃,遇到什么吃什么,实在找不到吃的时还会打深深的地洞,逮一种浑身墨绿的树地鼠,这种地鼠为防止被天敌吃掉,肉像是被胆汁浸透了一样,生得极苦,但照样还是被白银甲虫掘地尺地挖出来囫囵吞下。
氏族里的人蒙白银甲虫才有一席之地可以安家立身,为报答它们,便特意将树地鼠淘洗干净,又找来不少野生调味料,中和了大半树地鼠肉的酸苦之味,硬是将它炮制得鲜美了许多;
而白银甲虫虽然活得粗糙,但也不是辩不出滋味好坏,它们尝到了与人族共居的甜头,十分高兴,便不停地逮树地鼠,让村人做给它们吃,也慷慨地分了不少树地鼠肉给白象氏族的人们。
火鸦当时还贼头贼脑地想去蹭顿饭吃,结果一看到墨绿色的树地鼠肉顿时胃里直冒酸水,说什么也不肯吃——它的嘴巴已经被之前吃的肥遗肉给养刁了。
但分到树地鼠的村人倒还很兴高采烈,说是许久口里不见肉味,对那些火鸦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树地鼠肉非常爱惜,还按大荒的习惯将其做成了熏肉干,要留着过年时再吃。
火鸦看到这种景象,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它憎恶人族,人族将灵兽赶出绿洲,自己享福,可它看着白象氏族的人们粗糙黧黑的面容、缺衣少食的生活,却并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福气可享,这让它年幼的心十分矛盾迷茫。
见到火鸦垂下头不说话了,祭司扬起下巴哼笑了一声,“世界很复杂,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坏……你还有的学,小乌鸦。”
她今年已经两百岁有余,叫火鸦一声‘小乌鸦’自觉十分理直气壮。
“你怎么知道有大难?算出来的?”谢挚还有些不服气,语气很冲。
这下敲她脑袋的人变成了象翠微:“须得称祭司大人为‘您’。我先前教你的礼貌都到哪里去了?莫不是都被你丢到万兽山脉了?”
“祭司大人在年少时曾是极其出众的卜算师,曾应召赴过中州的歧大都,与长生世家的家主斗法都未曾落败;即便是牧首大人,见到祭司也要礼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