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蝉洞里,姜红烛看到了一个多人、长年、反复进行着的大实验。
同石,又称共石。
肖芥子和陈琮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李二钻?”
姜红烛神色漠然:“是,近几十年,我只听说过这一例。听说这夫妻俩偏学术,搁着古代,怕也是魇神庙的常客。他们夫妻共石,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古往今来第一例吧?呵,都是前人玩剩下的。”
陈琮不解:“但是共石的实验目的是什么呢?就是想验证一下能不能两个人共养一块石头?”
姜红烛瞥了他一眼,语带讽刺:“前人可没这么无聊。共石,两个人在入梦之后进入同一块石头,他们想验证的是,醒来之后,能不能设法互换皮囊。”
肖芥子短促地“啊”了一声。
明白了。
一个人养一块石头,一对一,进出有唯一的路径。
两个人共石,二对一,理论上,苏醒的时候,A走A路,B走B道,各回各的“皮囊”,但如果AB道互换呢?
前人玩得也是够花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异想天开”,还是“极具探求精神”。
陈琮急于知道结果:“那他们反复进行这个实验,有成功过吗?”
姜红烛话里有话:“看留下的记录,是有的。”
肖芥子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到说话都打磕绊了:“李二钻夫妻共石,一直以来,我总觉得李二钻怪……怪里怪气的,会不会其实他不是李二钻,是……沈晶?”
陈琮也差不多有概念了:“那我爷爷,是不是跟人共石了?然后互换了皮囊,所以才留下那么多奇怪的信息?”
姜红烛泼两人冷水:“我还没说完呢。”
看留下的记录,互换皮囊这事,是有成功的。但问题是,一个实验,如果已经被验证成功了,有什么必要长年反复进行呢?
姜红烛进出不同的蝉洞,摸索、辨别尽可能多的信息,收集到一些线索。
她说:“这种互换,后来被发现,无一例外,都出问题了,要么死,要么疯,没有善终的。”
肖芥子头皮发麻,又想到李二钻夫妻了:对上了,这俩确实是一死一疯。
她小心翼翼发问:“为什么啊?找出原因了吗?”
姜红烛摇头:“没有,也不可能找出原因。蝉洞里留下的,只有各种推测,没有最终结论。”
这太奇怪了,陈琮不明白:“为什么不可能找出原因?”
姜红烛回答:“因为你怎么去证明,当初的互换是纯粹的互换呢?”
陈琮被搞糊涂了:“什么叫‘纯粹’的互换?难道还有‘不纯粹’的?”
姜红烛轻蔑一笑。
“人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之一,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时时刻刻处于变化中。尤其是意念,如野马脱缰,瞬息万变。”
“你们都上过学,总做过化学实验吧?实验过程中,环境或者是反应剂剂量的微小变化,都可能导致实验结果大相径庭。”
“入石这种事,可以看作是一种实验。一个人养一块石头,是最简单的那种:每晚入石,第二天苏醒,这一晚,他与石内的环境发生交互反应,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比如元气满满、精神抖擞——这种变化,可以视作实验结果。”
听到“与石内的环境发生交互反应”,肖芥子突然想起李二钻发疯时说的话。
——我要更正一下,虽然阿晶想杀我,但这次不是她想杀我,不,也是她!但更复杂一点,是整体的环境,整体环境,你懂吗?
难道他口中的“整体环境”,指的是石头、石内的环境?
姜红烛继续往下说。
“简单的实验产生简单的、可见和可控的实验结果。但共石,让这个实验变得复杂了。”
“蝉洞里留下的各种推测中,最多的是‘养蛊’说。”
“湘西有一种古老的巫术,叫养蛊。简单来说,就是把各种毒虫放在一个坛子里封住,任毒虫在里头互相厮杀、吞噬,最终,启坛时活下来的那个,就叫蛊。这种蛊,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只毒虫,是一种全新的生物。”
“共石也很像,也是在养蛊,养石蛊。你们想一想,石头是不是就像一个坛子?一只毒虫放进去,它可以由始至终安好,但两只呢?”
肖芥子下意识反驳:“但人不是虫子,是有意识的,怎么可能互相厮杀呢?就好比李二钻和沈晶,人家是夫妻啊。”
姜红烛笑了笑,说:“一开始,我也想不通。”
“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养石,说是人养石,其实,是石养人。”
肖芥子心念一动:“是石头偏心?”
一碗水端不平,绝对的平均分配是不存在的,石头总会偏向原本、最初的那个?比如沈晶先养石,那么在李二钻和沈晶之间,石头自然偏向沈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