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其实我也有。”
一人一句,打断对方的话,让对方哑口无言。这回换了舒灏然愣住,他以为自己这次够残忍决绝,以为凌慕安一定被打击得不轻,会放下手链转头离开,会不再看他不再想他,从此过上跟他无关的日子,却没想到凌慕安忽然扬高了声调,虽然没有抬头,但隐隐几分倔强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安安……”
“我妈妈,得了绝症,可能活不久了。她和秦叔叔一直瞒着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怎么可能,妈妈是我最亲近的人,她的身体状况,她去医院的频率,还有她偶尔说话时的语气,我都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瞒着我,是不想我无谓地担心痛苦,所以我谁也没
有告诉,假装不知道,一个人默默哭,默默忍耐,默默等待那可怕的一天降临。”
凌慕安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低垂着的头,让坐在对面的舒灏然看不清她是不是在哭,但这样的她无疑让舒灏然无比难受,想要抱她,安慰她,但想到三十岁的那一场终结,他又不得不阻止自己心底溢满的温柔,无奈地坐在原处,甚至不敢说两句温暖的话,替她挡一挡心口的风。
“所以,每个人都有秘密,我懂……”凌慕安继续说着,眼泪不争气地落在手背上,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是舒灏然,我看不下去你独自一个人这么疲惫不堪,或者你教教我该怎么样不去管你的死活,怎么样不在乎你……”
类似表白的言语,已经掏空了自尊和矜持,舒灏然紧紧捏着手中的刀叉,恨不得把它们统统捅进自己的身体里。是他安排的不好,才会一次次把她牵扯进来,是他最初考虑的不周,才会一次次让她误解,产生了情愫,说好的不再让她受委屈,结果变成了这样。
“安安,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之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好,让你误会的地方,请你原谅。”
“你不必太在乎我,因为……因为我没有在乎过你。”
舒灏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字清楚地说完这些话的,也不知道凌慕安是怎么安安静静地听完这些话的,只知道在这些字字如刀的话语说完后,他们沉默了大概三四秒,凌慕安抖啊抖地解开了手腕上的链子,摆在桌上,然后站起来朝他鞠了个躬,对他说:
“谢谢你一开始对我和妈妈的帮助,谢谢你。”
凌慕安走后很久,舒灏然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桌上两份没有动过的牛排慢慢冷掉,不敢看摆在一旁、还留着女孩手腕余温的陈旧手链。
妈妈走了,爷爷走了,安安走了,下一个离开他的是谁?
垂下眼睫,深深地吸气,眼眶已
经通红,但他没有掉眼泪,哭有什么用,比起安安,他没有什么可以委屈的。当断则断,长痛不如短痛,让糟糕的他离开她的生命,应该才是正确的选择。
“先生,牛排冷了,需不需要……”
冷不丁耳边传来服务生的声音,舒灏然有些木讷地望了望他,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抓起桌上的手链,小心翼翼放进背包里,舒灏然微微抖着执起刀叉,切割开冷硬的牛排,放进嘴里,咀嚼吞咽。周身都觉得很冷,从外到里,从里到外,冰冷的食物在胃里梗着,但他记得爷爷说过人是铁饭是钢,记得安安说过不要浪费食物,记得妈妈说过开始了就不要放弃也不要后悔,坚持比什么都重要。
“喂,我是舒灏然,咳咳……”
“如果安安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嗯,这两天她可能会情绪不好,你好好安慰她,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她已经丢下了他们之间最重要且唯一的东西,也回到最初的那次事件,向他道了谢,所以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他会变成一个陌生人,有关他的记忆,放在犄角旮旯里落落灰,也就看不见了。
“先生您好,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您感觉好点了吗?”
“嗯,我没事……”
靠在头等舱的座椅上,盖着毯子,偏头看着窗外漆黑的跑道,舒灏然轻笑着闭上了眼睛,他从没觉得这么累过,身心俱疲,浑身上下都疼,疼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但愿睡一觉后他可以精神点,因为乔说白萍背后那个人已经查得八九不离十,珍说一定要找出妈妈的真正死因将犯人绳之于法,爷爷说那些伯伯都在等着他长大……所以,他不得不对自己说,剩下还有十二年,有些债不能就这么算了,有些人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他,早已不是为自己而活,不需要什么公平,也不需要什么幸福快乐。
以后就没人看得到了。
再见,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