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的话音落下,高台的喧嚣鼓乐、大厅的各色嬉闹,好似顺着洞开的窗扉,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某处角落。
不知何时,高台上巨鼓重锤,划破长空。
几人纷纷朝着黄衡拱手。
在崔道之的越发无地自容中,宋禀和黄衡,一个将自己从外祖家听来的消息,一一说来,一个将打小知道的月氏和羌戎之间的对战,细细道来。
纪明一面听着,一面走神。
那日浑身是血,闯入城北清晖桥之人是谢将军副将。传闻中,当年谢将军带着十三人,冒死闯入鄂巧城,杀敌三千,大开城门。这才有了令羌戎畏之如虎的谢将军。
那副将,便是当年同谢将军入鄂巧城之人。
阴山的战况,京都知晓的,恐不过是千分之一。
许是他许久未说话,宋禀提醒,“纪兄?”
纪明回神,见黄衡一脸关切问道:“兄长可是有事?”
他摇头,对上几人的关心,犹豫再三,还是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北地素来冬日寒长,月氏的冬日更是难熬。往年尚有羌戎在阴山以北,抵挡月氏铁骑。而今失了这屏障,今岁的冬季需得更为小心才是。
再有,我等皆知谢将军领兵如何,可前几日却是令手下副将额,毫不掩饰于人潮拥挤的晚霞时分,入京都。料想,军报应当不会如此简单才是。
可眼下朝中,并无援兵去到阴山。如此,阴山——
倘若是能过了今冬,方能安稳片刻。”
对于副将的浑身是血,朝中的说法不过是谢将军退敌之后,急报朝廷。
能糊弄几人?!
话别之后,几人各自归家。宋禀却是转头跟在纪明之后,瞧着他走开之后,入了一处分茶铺子。
选个靠窗的位置,手握茶盏,借着窗牖的缝隙,悄悄观察楼下之人。
街道另一侧是岑记绸缎铺。不大不小的三个门脸,在京都算不上如何。掌柜更是个长须老者,再普通不过。
宋禀却看得很是入神。
一时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楼上下来。那公子一身素色长袍,腰间仅玉珏革带。不知是因着他行路的坚定步伐,亦或是低头瞧着手中雕花匣子时,偶然露出的温柔神色;
惹得宋禀捏紧了手中茶盏。心绪起伏之间,茶盏不稳,荡起的茶汤洒在手上。
委实有些烫手。
又见那公子,背对着街道,同掌柜说着什么。不消片刻,拎着匣子走开。
宋禀抬手,候在门外的小厮即刻出门打探。一会儿来报,“三公子,那人买了三匹丝绢,一珍珠桥梁簪。簪子放在匣子当中已带走,丝绢让掌柜送到府上。”
宋禀手中的茶盏更为不稳,“簪子?”
“回三公子,确实是簪子。说是那公子许久之前就定下了。时日到了方才来取。”
许久,茶汤已然不烫手之后,宋禀才自顾自问道:“纪府没什么女眷。仅有的几个姑娘,也是堂妹,纪明应当同她们不熟悉才是。买什么簪子呢?”
莫不是那日明德楼那个姑娘?
候在门口的小厮,早已经被宋禀打发走了,自然是无人回答。
而纪明买了簪子,却仅放在二月天的某处角落。时不时翻看,而后再原样放回去。
三姑娘就要及笄,从明理堂退学了。
该归家,学着管家理事,好好寻一门亲事。
再不是他绛雪轩的学子。
想着想着,自嘲笑笑,不论家国危难,还是其他,何处都没有他纪明的身影。
他只能匍匐在这方寸之地,自怨自艾。
那个日日念着要对先生好的学子,也快见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