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用,自是没经历过那些仕途上的坎坷,便要装聋作哑,否认大梁朝廷就是烂到了根子里?天下多少仕子,十年寒窗苦读,只为科举这条路直通青云,可三榜进士又算什么?在洛都城里,给权贵阉人提鞋尚且不配!朝堂百官尸位素餐,君王久病朝令夕改,反倒是外戚说一不二,多少忠臣良将含冤受死?这样的君,这样的国,还有何可忠之处?”
陈巍道:“天地君亲师,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为臣者,文死谏,武死战,君王身边有宵逆之辈,我等当清君侧,扶社稷。王爷和世子先前一直在做的,也是除敖党,济民生。大梁分明已再现了生机,是贼子裴颂将天下百姓重新置于了水深火热中,今尔因不臣之心,如此诋毁旧主,不觉老脸羞矣么?”
姚正卿花白的须发在雨中湿成了一绺绺,他怆然呛声道:“温氏气数已尽,我不曾得长廉王知遇,做不到如周敬安那等愚臣一般殉节,裴颂那等宵逆,也不配我为之效忠。唯朔边侯魏岐山,乃当世
雄杰,老夫甘为其所驱使。”
他看向陈巍:“你今日若放了老夫,老夫只当没有你夜袭我陶郡一回事。你重节,恐就这般投了魏岐山,辱了名声,老夫可替你引荐,让魏侯那边亲自招揽你。否则等安山王攻破坪州,生擒了温氏女,回头再攻陶郡,你便再无机会了。”
陈巍看着姚正卿,只道:“翁主不该嘱咐我等留你们性命。”
他吩咐底下人:“押上囚车,带回坪州,交与翁主处置吧。”
范远已是憋得一肚子火气,当即就道:“得令!老子亲自送这老不死的上囚车!”
他一把拽起姚正卿便往院外囚车上拖,姚正卿鞋都被拖掉了一只,狼狈嘶声大喊:“陈巍,老夫劝你想清楚!长廉王父子若还在世,你如此行事尚能一搏前程,今温氏女兴许已落到安山王手上,你不为自己谋条出路,还想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么?”
陈巍回身看着已被拖至院门口的姚正卿,道:“只怕要让姚郡守失望了。”
范远一把将人扔进囚车里,“呸”了声:“都说你这老匹夫心思深沉,老子看啊,再给你长三个脑袋,你也比不上咱翁主一根手指头!还翁主落在安山王那老怂货手里,那老怂货这会儿L正和伊州打着呢,有空搭理你?”
姚正卿跌坐在囚车上,心下头一回生出了无尽迷茫来,他难以置信般颤喝道:“怎么可能?安山王怎会在此时同伊州开战?”
范远嗤笑道:“你把魏岐山当圣人呢?咱们能夜袭陶郡,忻州怎就不能打伊州的主意?”
姚正卿惊觉不对,脑中一转,忽地愤怒大嚷道:“是你们!是你们故意设计忻州和伊州开战的?”
没人理会他。
只范远上下扫姚正卿一眼,面上掩饰不住的嫌弃:“老子要是你,这会儿L就得臊得用裤腰带吊死在车上,你口口声声温氏无人,女子成何大事,我家翁主转头就端了你陶郡,如何?”
极致的愤怒过后,再被如此挖苦,姚正卿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他沉默地坐在囚车一角,干瘦的头颅靠着木柱,看入城的坪州军井然有序地出入大街小巷。
随行小将还在喝令底下兵卒:“大人有令,胆敢欺压城内百姓者,就地处决!”
姚正卿布着灰翳的一双瞳仁儿L,越显沉寂。
陶郡叫得上名号的官员都被押上了囚车。
陈巍吩咐范远:“我还需留在这里处理诸多事宜,押送他们回坪州的差事,便交与老范你和萧小郎君了。”
范远满不在乎地道:“知道了。”
萧厉则道:“末将遵命。”
陈巍看范远一眼说:“姓姚的毕竟上了年岁,你莫把人折腾得死在路上了。”
他又对萧厉道:“劳萧小郎君路上替我看着他些。”
范远不满道:“我心里有数,只是那老匹夫一张嘴委实讨厌,我押送路上离他远些就是了。”
陈巍说:“小小一陶郡,在他治下竟也固若金汤,此人的确
是有些才干,只是一直不得重用,对大梁积怨已久。他若肯归降,今后于坪州、陶郡,都只会利大于弊。”
范远嘀咕:“只盼他到了翁主跟前,那张嘴可消停些吧!”
陈巍却笑问:“你觉翁主会因几句不敬之语便罚他?”
萧厉回想温瑜的处事,只觉不会。
但范远想了想,方道:“只要他不挖苦讽刺王爷和世子,依翁主的胸怀,怕是连动怒都不会。”
陈巍道:“那便是了。”
范远知道陈巍这是提点自己,姚正卿那老头分得清轻重,八成还是会归顺温瑜,让自己别把人得罪太过。
他颇为郁闷地道:“知道了,我还能真把那老匹夫怎么样不成?”
随即摆摆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