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文猛然打了个激灵,突然就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了呢——考入府学真的就能“逃离苦海”吗?
不会是从一个坑栽到另一个坑吧?
不不不,人是会变的。私塾只有六名弟子,府学却有数百生员,小师弟卷得了小小私塾,难道还能凭一己之力卷动偌大府学吗?
不存在的,不可能的。
徐守文强行安慰自己。
直到抵达客栈,他仍惴惴不安。
谢拾意识到徐守文隐隐约约的躁动,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毕竟徐守文向来心态好,此前也自信得很。莫非院试临近,徐师兄太过在意反而开始紧张了?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谢拾心中纳罕,伸手拍了拍徐守文的肩膀,连唤两声:“徐师兄,你没事罢?”
徐守文这才回过神来。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而一心想替他放松心情,舒缓紧张情绪的谢拾不再多问,只道:“明日雨停,我带徐师兄逛一逛府城罢,如今我对府城里里外外可熟了。”
这下轮到徐守文心生纳罕。
他原以为小师弟会逮着
他在客栈中备考,说不定还会帮忙模拟院试、分析押题呢。
徐守文心中大喜。
……看来小师弟果真变了哇!
他喜滋滋点头:“好啊好啊。”
眼看方才还满脸凝重、乌云罩顶的徐守文一秒钟多云转晴、眉开眼笑,谢拾不由在心中暗赞自己一声:徐师兄果然是因为压力太大而紧张,就该带他好好放松放松!
谢·压力来源·拾同样喜滋滋地点头,暗暗自夸道:“……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思路南辕北辙的两人就此达成共识,趁着院试开考前的日子,悠哉游哉逛遍府城。
徐守文顺便认识了小师弟在府学里结交的好友,得以对谢拾的求学日常略知一二。
就在他即将知晓更多,了解谢拾在府学的卷王生涯时,值得庆幸的是,院试到了——一无所知的徐守文得以毫无负担地踏入考场。
江提学三年任期已满,如今接替他的是新来的赵提学,亦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
顺便一提,尽管湖广提学换了人,谢拾那份《谏江提学书》并未因此沦为废纸,由于江提学直接将奏折递到了天子面前,此事不再只限于湖广一省,而是波及天下。
天子晓谕各省,严厉纠正学风,将德行纳入学宫考评,从此各府、州、县学,月考除了例行考察学习成绩,还有德行评分。
一旦生员德行评分不合格,将不允许参加科试,失去考取举人的资格,最严重的甚至有可能连秀才功名都保不住,直接被黜落。
而在众多有可能损害德行评分的劣迹之中,就有高价勒索保结银一条,一举报一个准(依照新规,保结银不得高于800文)。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外省只以为一切起因来自于江提学的奏书,襄平府却隐隐传出一些风声,矛头直指谢拾,以至于这几日他隐隐收到许多异样的眼神,其中情绪难以辨别,敬佩有之厌恶有之。
或许是考虑到头顶多了德行评分的铡刀,即便是厌恶他的人也不敢在新措施刚开始施行时便冒天下之大不韪,谢拾的日常生活还算平静,倒不曾遇上谁挑衅找麻烦。
生活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于是谢拾平静地博览群书、修习六艺,平静地拿下一次又一次月考第一,平静地迎接徐守文,又平静地等来了新任赵提学。
今年恰好轮到三年一度的乡试,尽管考试地点在省城,赵提学也并非主考官,但他却负责主持乡试前的资格考试“科试”。
惟有在科试中名列一、二等的生员,才有资格前往省城,参加乡试。至于科试名额,与当年乡试解额有关,一般是30:1。
以今年湖广乡试为例,解额有120个,则全省科试名额为3600个,分配到各府、州,少则数十,多则上百个名额。
今年既有科试,便取消了岁试。
顾怀璋早就在预备参加今年的乡试,通过科试对他而言毫无难度。而谢拾从一开始便不打算参加今次乡试。且不说他还想再积累几年,就说万一再遇上一个见他年少便想着好生磨砺的主考官,那岂不是冤得慌?
反正他才十二岁,不着急。
六月初九,赵提学案临襄平,次日,便行香挂牌,对外公布了科试与院试的时间。两场考试紧挨着,先考生员,再考童生。
府城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谢拾反而无事一身轻,先送顾怀璋入了考场,又送徐守文入了考场,置身事外的他能做的唯有替二人加油鼓劲,祝他们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