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谢拾应邀踏入院中,但见满院梅花开得正盛,恰逢一阵风吹来,几许花瓣飘摇而下,他下意识伸手轻轻接住。
一转头,就对上七八双好奇中夹杂惊艳的目光。但见数名衣锦佩玉的青年在墙边正盛的梅树下席地而坐,钱致徽位列主席。
见到谢拾,一个生得圆圆脸的绿衣青年摇头发出长叹:“钱兄啊钱兄,你不厚道。早知与谢兄同为傧相,我等万万不敢应承此事,否则岂不是被衬成了尘土?”
“钱兄欲使‘蒹葭倚玉树’之事复现乎!”
所谓“蒹葭倚玉树”指的是二国时曹魏的一则佚事:魏明帝令皇后之弟毛曾与当时的美男子夏侯玄并排而坐,结果二人颜值差异巨大,时人都说是芦苇倚靠着玉树。
闻听此言,众人不约而同忆起这则典故,一个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好生促狭,这蒹葭还是你一人独当为妙。”
他们自觉虽然在谢拾面前黯然失色,却都是俊秀儿郎。
芦苇?不至于,不至于!
虽则如此,却不妨碍他们顺着这话与钱致徽分说,口中连叹吃了大亏,须得钱致徽事后好好请一顿酒才能弥补心灵的伤害。
“好说好说,缺你们这顿酒不成!”钱致徽没好气地笑骂一句,起身引谢拾入席,“知归你来得正好,这几位是我好友,他们可是对你久闻大名……”
他没说假话,说是久闻大名丝毫不错。相识已有数年,这帮朋友都曾听闻他当年县试惜败之事,也曾听钱致徽称赞过出身和年龄皆不及他却颇有才华的“小二元”。
只不过从前大家并不曾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也没想过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二元”与他们何干——说到底,天下人口流动不强的时代,除非大家有朝一日皆赴京城考中进士,否则这辈子都未必有相见之时。
不想时隔数年,人竟然出现在眼前,还摇身一变成了解元。听钱致徽话里话外的赞叹,其才华禀赋非但未曾黯淡,反而如同原石被雕琢成宝玉,大放其光。
无论心里是疑是信,只看在钱致徽的面子上,便没有谁不识趣地摆出冷脸,邀请谢拾入席后,几人纷纷与他搭起话来。
性子最开朗的绿衣青年姓严名元浩,其人嬉笑自若,二言两语便活跃起席间气氛,初来乍到的谢拾竟是不曾受到丝毫冷落。
谢拾对他这份本领颇为叹服。虽说自己也是交游广阔的人,不过二人走的显然不是一个路子,谢拾大多时候凭才华开道,而严元浩主打的则是风趣讨喜、幽默可亲。
一顿飨宴,宾主尽欢。
而与谢拾一番畅谈的众人皆如沐春风,不得不承认钱致徽对他的推崇很有道理。
才华好,相貌好,性情也好。
这样的人物谁会不想结交呢?
依旧是说话最好听的严元浩道出众人心声:“今日不来,不知府上藏有如此大才。钱兄啊钱兄,你不厚道。既请来谢兄这等人物,何不早些与我们引荐?
”
再次被打趣“不厚道”的钱致徽:“???”看来这个朋友不能要了。
“新娘娶进房,媒人扔过墙,大抵就是如此罢?”他目光幽幽,语气亦幽幽。
撩拨要适度,今日份已达标。严元浩清咳一声,换了个话题:“果然是马上就要当新郎官的人,没成婚都惦记着新娘了。”
“……”
钱致徽当即被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一齐哄笑起来。
一顿饭下来,众人顺便商定半个月后迎亲的章程,其中诸般细节不可有丝毫错漏。
为求稳妥,谢拾提议之后抽空模拟排练一遍,以免到了迎亲之日不小心忙中出错。
在座的皆非酒肉朋友,闻言并不嫌烦,反而纷纷赞道:“谢兄考虑十分周全。”
宴后,众人相约下次一道游玩,听谢拾提及游学而来,欲与江南俊彦砥砺学问,便有人想了一想,与谢拾道:
“江南文风鼎盛,风流才子数不胜数,与别处不同。纵然是湖广解元,未必就能被高看一眼。谢兄欲叩开江南士林,当先寻敲门之砖。”
话说得委婉,言下之意便是江南士子大多眼高于顶,想以文会友,未必有人搭理。这样的傲慢,大部分读书人都很难接受。
然而他们的确有足够的实力如此傲慢。
昔年曾有北地某省解元往江南某书院一行,却在辨经之中被书院学子驳得面红耳赤,掩面而走。从此江南士子愈发得意,每每言及“北地某省解元不过是短中取长,南士若是能应考,解元之位亦手到擒来”。
湖广虽非文风不昌的北地,甚至可以被囊括在“大江以南”的“江南”之中,然而在许多江南士子眼中,依然不及江南远矣!
说话的人悄悄看了谢拾一眼,他面上不见恼色,只有淡淡的好奇:“敲门之砖?”
“没错。”严元浩目光一转,接过话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