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停,身子微微前倾,貌似满脸真诚的问道:“父亲,您这些年来机关算尽,就为了去天外天当狗,结果到头来还没当上,做狗人家都不要你,跟儿子说说看,有什么感想?”
老人只当没听见,丝毫不在乎儿子的大逆不道,哈哈大笑,挥手道,:“好多年不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做甚?喊你来可不是打嘴官司的。去一趟吧,把咱孙子带回来。”
男人认真想了想,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接着果断摇头,拒绝道:“程清当年被天雷钉杀,死的是干干净净,灰都不剩,这件事是我亲自确认过的。好,哪怕其中有曲折,被她假死逃过一劫,最终远赴西海秘境,可中央军当年派兵数十万都没找到的上古遗民们,就那么巧被她碰到了?还收留了她这么个外来人?顺道替她养了儿子?一呆就是十几年!这太蹊跷了。”
老人哦一声,说道:“所以要去查。”
“不去,”男人再次拒绝,罕见的满脸严肃,认真道:“西海本身就有死亡之海的名号流传,再加有上古遗民这些人型战争兵器出来搅局,太危险,真的会死!哪怕是我,也不例外。”
老人想都没想,甩手就是一巴掌,看似腐朽的手臂在一瞬间猛然胀大,爆发出极强的力量,隐约伴着呼啸风雷声。
男人仿佛提前预判到,早已退出一步,堪堪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双膝微微下沉,轻轻眯起的狭长双眸中充斥着浓烈战意,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天穹之上有乌云迅速聚集,遮天蔽月,星辰隐退,其中雷声大作,像是有巨兽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除开这对父子,阁楼上下所有人,全都在这一刻停下手里的事情,保持安静,他们在心中默默祈祷,小少爷,十年前打过那一场还不够?这怎么又要开打?快收手吧!
书房内,一击未成的老人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眯了眼,开怀道,“不错,这十年间大有长进,比你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们强不少。来来来,过来坐。”
旋绕在小楼上空的雷云,悄然而逝。
男人不为所动。
“行了陈落,别端着了,演来演去有意思么?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可是你亲老子!知子莫若父!闹出这么大动静激我出手,不就是想要提条件么,行,这次依你。”
名为陈落的中年男人哦了声,一点被戳穿的尴尬都没有。
他再次坐下,盯着老人直截了当道:“丑话说前面,在你眼里探寻那处秘境的真相比我那不知真假的儿子重要,可我恰恰相反,如果他真的存在,一旦危急关头,我会舍弃所有,力保小家伙活着回来,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至于条件,小家伙回来之后,你亲自带他,直到成年。”
陈落顿了顿,凝声道:“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你亲自带他是指什么。”
老人笑了笑,随意道::“当然知道,无论在你心目中我有多么的卑鄙无耻冷血无情,可终归是你翻越不过的大山,你让我这把老骨头还去带孙子,无非是想反过来逼我一把,让我用心去培养一把能捅自己的刀。你呀,心结难解!当年是你那个傻媳妇想来杀我,不惜引来天雷,结果自己反倒被钉杀,你能怪我?”
陈落怒极反笑,豁然起身指着鼻子骂道:“老东西,你怎么不提她当年为何要杀你?”
老人略微抬头直视着他,平静道:“因为她想毁我最宠爱的幼子,陈落的前途。不过无所谓,答应你就是,这些年想杀我的人不少,多个不多,少个不少。你去罢,结果不论,各有天命。”
“希望您这次能够信守承诺。”
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陈落转身便走,毫不留恋,即将跨出门外之际,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回,言语里多了些莫名的意味。
“屁股,决定脑袋,这是旧时代流传下来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你处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姓氏,你的命运就已注定,能者多劳,你必须得对国、对家负责!当然,你也可以反抗命运,就像当年那样,尝试来杀了我!”
陈落没有转身,微微攥起拳头,欲言又止。
“去吧。”
说完这句话,老人闭上双目养神,气息悠长平缓,仿佛睡着一般。
老人其实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口,一路小心。
——
——
红楼外,有个双鬓微霜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陈落出来,带着温暖笑容迎了上去。
陈落停下脚步望向来人,有片刻的失神。
大哥他,也老了。
自打十年前那一战他败给自己父亲之后,愿赌服输,孤身一人远走东海去做了上门女婿,这些年里,一直刻意避免跟家族联系,非是不愿,实属不敢。
于心有愧,最难解。
陈家长子早已知晓楼内的变故,卡着时间前来守株待兔,他走上前拍了拍陈落的肩膀,没等幼弟说话,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