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允的渡口绵延百里不是虚话。
这里是整个江南一带最大的码头渡口,所有来往南边的大商船的必经之地。
风平浪静时,渡口上来往的大小船只日夜不歇,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渡口上来往有序。
他们在的这里属北渡口,而南渡口是南允渡口中规模最大,来往人次最多的一个。
桑枝夏面色微变,立马站起来说:“边走边说。”
“林云你即刻派人去一趟桂家,请桂家主来南渡口找我。”
桑枝夏接过画扇递来的伞,快步下楼:“走。”
薛柳一如既往地废话不多,刚上马车还没坐定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虽说几个渡口的位置都紧挨着江边,但上下仍有差异。
南渡口的位置最是低洼,那里靠近岸边的水线在平时就是最深的。
现在大雨如注江面的水势不断暴涨,地势稍高些的地方还勉强撑得住,南渡口却不行了。
薛柳一路骑马赶来,抓着点翠给的帕子都顾不上擦头脸上的雨水,苍白着脸说:“南渡口吃水线深是个天然优势,不易勾挂船底,凡是运的货分量沉的商船都会选在南渡口靠岸,咱们商行也是这样。”
“咱家最大的两处粮仓就在那里,里头……”
薛柳深深吸气,抖着嗓子说:“这两个粮仓里一共装了十一万斤粮食,从米面到麦子豆子一应俱全。”
“这些粮食本来是收了准备送往滁州,可……可之前商船不得空,等空下来了江面浪大无法走船,不得已暂时搁置,但现在……”
“现在不单是送不出去了……”
一时送不出可以过后再想办法。
然而想办法的前提是粮食都是完好无损的,不曾被水泡过。
这样大雨不断的潮湿天气,一旦粮食泡过水,就算是及时拉出来了找个地方晾晒,不出日也会发霉。
薛柳艰难地抽了抽气,哑声说:“东家,这回的责任在我。”
“林云在半个月前就说这批粮可以送出去了,我想着凑齐了十万再动,这才耽搁成了这样,我……”
“咱们之中没谁能掐会算,出了意想不到的意外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事情既然是发生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是自责反省。”
桑枝夏摆手示意薛柳不必再说,眉心微蹙:“水漫上来已经淹到粮仓了吗?”
“仅差一线。”
薛柳苦笑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南渡口那边守着,就是生怕水势再涨。”
“昨日瞧着情形还算好,我本来打算等今晚入了夜,就设法先将一批粮转至城内地势高的地方存放,不成想没来得及。”
三又商行一直在暗中买入大批粮食,凑足整数后转运往岭南大军所在的地方。
可这样的事儿到底不能摆在明面上做。
数量过大的粮食贸然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进而引发的就是一系列不可预估的麻烦。
之前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商行对粮食的需求量大,进而被各处的粮商拿捏坐地起价,所有的收购都是在暗中进行。
薛柳的考量其实没错。
转运粮食的时机,只能是在夜深人静难以被人察觉的时候。
只是连日来入夜后雨势更为惊人,不管措施做得如何周全,都无法完全避免粮食被水打湿。
一时间的进退维谷,阴差阳错就导致了现在的困局。
一夜之间,昨日还算平稳的江面再度涨高了许多,比所有人预想的更为可怖。
这时候就算是无所谓是否会被人察觉,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粮食都转走。
渡口上已经匀不出人手了。
薛柳深深吸气后沙哑地说:“水位现在距离咱家的粮仓只剩下的十三个台阶,还在持续往上。”
“照目前的趋势下去,最多不超过一天一夜,水位彻底上涨覆盖住全部的台阶,粮仓就会进水。”
粮食一旦泡了水,那就不值钱了。
长了霉的粮人吃进肚子里是会死人的。
可是……
桑枝夏注意到薛柳急得都在发抖,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说:“别急,会有办法的。”
“咱们现在手头上还有多少人能调动?除了南渡口,商行在其余各处的产业有几处可能会遇上类似的危机?”
桑枝夏垂下眼说:“我这些日子没顾得上商行这边,情况不是很清楚。”
“你先把你知道的跟我说一遍,等到了地方咱们再想办法。”
马车一路撕裂雨幕朝着南渡口赶过去,车厢里说话的声音始终不止。
等到了地方,桑枝夏才意识到,问题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为严峻。
薛柳面色惨白,嘴唇反复嚅嗫后难以置信地说:“这才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