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天,在西北茫茫十万大山深处的黄土高原上,天穹蓝的像一块镶嵌的蓝宝石,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山地是一块一块层叠起伏的梯田状,每一层梯上面都有院落和人家,未住人的地势空白处种着各种农作物,麦子、豌豆、苜蓿、土豆等……不时有麻雀和鸽子扑棱着翅膀在低空飞来飞去,掠过屋顶飞过树梢,落在屋外高大浓密的白杨树上,落在屋后层层叠叠的山崖上,一个五岁左右吸溜着清水鼻涕的脏兮兮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把由白杨木枝杈和自行车红色内胎制成的小皮条弹弓,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他脚上踏着一双快露出大拇指头的破烂千层布鞋,脚背黑漆漆的结了一层垢甲,穿的裤子和外套上不必说也打上了不少补丁,圆嘟嘟的沙脸蛋上挂着两坨高原红,常年被山风吹的红里带黑,两只黑漆漆的眼眸闪烁着童真和顽黠的光芒,一看便是留守山村的学前儿童。
他挺起圆鼓鼓的肚皮,学着老爷走路的八字步,一摇一晃从院子里走出来走到大路上,虽然家境贫穷,却自带一股地主家小少爷才有的豪横气,光看外表他爷爷奶奶把他喂养的还是十分结实,他仰起脸看了看远处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从口袋里摸出一粒石子儿夹住,扯开弹弓啪的一下打上去,发出了树木和石子碰撞的清脆声,白杨树林里的鸟儿一阵璇风般纷纷飞走。他用手捏了一把清水似的鼻涕随手甩出去,在门墩黑黝黝的石板上擦了一把,动作娴熟老辣,是典型的常年鼻涕虫。甩完鼻涕后便一蹦一跳顺门前的大路往前跑去,嘴里哼唱着歌谣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的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家乡……”
路边家家户户的门都大开着,院子里的光景一览无余,由黄土砌成的围墙围成的院落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和农作物以及向日葵,长得参差错落郁郁葱葱,各别别致的人家还在院子里,墙角下,墙头上,种满了格桑花、躥草花、刺玫花和马蹄莲等植物,色彩鲜艳五彩缤纷,看上去也是黄土高原上夏天独有的一道靓丽风景。
这孩子跑到了路村口一户陈姓人家的的大门口,经过时便开始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因为路左手墙边的牛槽上拴着一头长了狰狞犄角的大黄牛和一匹青口的大黑骡子,黄牛和骡子脾气经常不好他是知道的,一不小心就会一蹄子弹过来。夏天山壤间水草充足,大黑骡子身上皮毛也是缎子般油光发亮,它们都正在大口咀嚼青草,这是今年盛夏充沛的雨水和丰富的植被带来的福利,对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不出意外今年将会是一个丰收年,年底村里家家户户都可以宰猪宰羊粮满堆仓。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也可以在村子或周遭十里八乡托人说媒娶媳妇回家过日子了。庄稼人堆满沟壑的脸上也绽放着淳朴自信的笑容,这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对苦难生活的释怀。
小男孩站门口朝着陈家院子里大声喊,“陈燕子!陈燕子!吃席了!吃席了!”这时院子里一个穿粉色花格子裙子的小女孩坐在树影下的小板凳上,她奶奶正沾了脸盆里的水一板一眼的给她梳头发,小姑娘长着一双杏子般好看的大眼睛,瓜子脸,两只嘴角微微上翘,一笑便露出嘴角两个深深地酒窝,稚嫩的脸蛋是淡淡的粉红色,无疑是个美人胚子。她奶奶喊说“,娃蛋来,进来,给你个西麦(玉米)吃,我们一会就好。”这小男孩拍了拍肚皮,边往里走边说,“我留肚子吃席哩”继而把两手的食指伸进嘴里,把两边嘴角往上一拉翻出白眼,冲小女孩做了个鬼脸,女孩咯咯笑起来。大黄牛转过头瞪着铜铃般的牛眼看着他,这小小的身影便倒映在清澈的牛眼中。由于他长的还没牛屁股高,有好几次路过时都被牛蹄子踢到过。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又迫不及待走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蹭着墙皮往前跑了,过了纵穿村里的一条土路,来到马家场上(打麦场),马家场光洁而平整,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也是每天黄昏后村里面孩子们吃完饭游戏打闹的地方,场的两面临崖,正前方崖下面是一圈地,地里种满了苜蓿青草等植物,台地式的草地下面又是另一个打麦场-赵家场。马家场崖下南边是一个池塘,有一亩地大小,塘里浑浊的黄色积水约有一米来深,水里长满了手腕粗细的小树。池塘上面有一条仅可一人通行的崎岖小路,路上面陡峭的山坡上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主人离世多年院子无人居住,三间小屋都成了存放麦草的草屋。院子里种着一些西红柿萝卜等蔬菜,由于高原气候凉爽,这些西红柿都只能长到鸡蛋大小,成熟缓慢。
顺小路爬上来,场的南面是一户王姓人家,山地参差错落,和这小小的院落互为邻里隔着一堵墙。王家大门旁,是一堵由石块垒成的墙壁,长几十米,高约三米左右,从南到北逐渐降低,石头墙上面便是贯穿南村北村的一条主路。平时淘气的男孩子也喜欢在这面墙上做攀岩游戏。小男孩来到场边,凭虚临空,夏天的微风吹拂起他的衣襟,一阵清爽,他想起了武侠电视里面的乔峰,小小的心灵里顿时生出一股豪迈之感,衣襟往后一甩张开了双臂仿佛在拥抱苍穹,清风迎面吹来有一种逆风飞翔之感,站了一会耳畔传来噼里啪啦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