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宫中,我便冲到了皇兄的养神殿。简单的寒暄和礼节过后,我开门见山,漠声直问:“皇兄,赵书亦托玄武给臣妹送的信呢”皇兄病歪歪倚坐在榻上,眼神无力,气息虚弱地吐着每个字。“本想瞒岁和一辈子的,没想到,竟还是被岁和知道了。”殿内烛火摇曳,就好像皇兄那张毫无生机的脸,晦暗不明。满屋子浓重的草药味,唤醒了我初入睿王府的那段记忆。那时,魏驰的周身也总是萦绕着药香气。“敢问皇兄,信在何处”,我冷声追问。言语和神情中都少了作为臣妹该有的谦恭姿态。明知这是大忌,是在触碰皇兄的逆鳞,可我还是想摆明自己的态度。告诉他,该属于我的东西,皇兄不该碰。“信,朕已经烧了。”烧了.......好残忍的回答。我连魏驰在信上面写了什么,都没机会和资格看吗强压心中的怨恨,眸眼湿红,我回视皇兄那双看似无力疲惫,却仍犀利深邃的眼。想说的话有千万句,最终却只能问他:“为何要烧”“乱你心者,不可有。岁和,南晋需要你,鹤晨需要你,皇兄......也需要你。”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我无力地苦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过往的付出都显得十分地可笑。“皇兄可是信不过臣妹”“岁和当初既能狠心抛下儿女情长杀回来,便是以南晋子民为首,以皇兄和岁氏江山为重,又怎会轻易因为几封信,就乱了心,放下南晋的一切不管”皇兄静默地凝视了我半晌。他缓缓开口问我:“既如此,那些信,你看了又有何意义只会徒增忧伤和烦恼罢了。”“岁和,要忘就要忘得彻底,记住,你现在是南晋的长公主,是于泽安未来的侯夫人。你和朕的宿命,便是要守住这岁氏的江山。”皇兄的话,我不赞同,也不服气。“儿女私情四字中,有个私字,意思便是感情之事,是臣妹自己的私事。”“既然是私事,忘与不忘,也该由臣妹自己做主。”“你我兄妹二人分开这么多年,想来是皇兄还不了解臣妹。岁和想走,谁也拦不住,哪怕是死。”一听到后半句,皇兄登时暴怒,眼神犀利如剑刃,狠狠地刺向我。在御前太监的搀扶下,皇兄拄着拐杖,拖着虚弱的身子,带着怒气,脚步踉跄地朝我走来。“岁和刚刚同朕说什么”皇兄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狰狞,他双眼猩红地看着我,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他冲我哭喊道:“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东魏的男人,如此同皇兄说话”“皇兄有错吗皇兄只是想留住你啊。”“孤孤零零地守着这永安城的日子,朕过怕了,那些朝臣就像是会吃人的恶魔,都围在朕的身旁虎视眈眈地,要喝我的血,想吃我的肉。”“岁和可知,那漆黑无光的屋子里,只朕一人时,有多恐怖吗”“朕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求,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我多希望岁和在,多希望绾妃娘娘在,多希望有人能陪着我。”皇兄突然又变了张温和慈祥的脸。他走到我面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摸我的头,就像儿时那般。“岁和,皇兄是为你好啊。”“那个魏驰有何好的,他都是有王妃的人了,你就算放弃南晋的一切去寻他,也只能给他当个侧妃,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后宫佳丽三千,纵使你是天姿国色,也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朵而已。”“乖,听皇兄的话,忘了那个人,留在南晋,嫁给于世,与皇兄一同守住这岁氏江山。”我流着泪,却倔强地看着皇兄笑着。“如今看来,皇兄跟父皇真是越来越像,一样的自私。”心中所想,一字一句从唇齿间迸出,我同皇兄说:“再说一遍,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臣妹帮皇兄和鹤辰代管江山,不代表臣妹的儿女私情,就可以交由皇兄代管。”皇兄再次蹙眉暴怒,将手中的拐杖甩到一旁,冲我大吼。“如今,竟是连岁和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我才是南晋的王,所有人都该听我的,岁和也是!”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我,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迸发出的气场,是不容人拒绝的威严。我毫不妥协地冲着皇兄高声对喝。“我若是不听呢,皇兄还想杀了岁和不成!”“你......”皇兄手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憋得满面通红,最后当着我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我偏过头去,还是软了心。我清楚得很,被人折磨这么久,人能正常才怪。皇兄若非重疾在身,他又怎会将南晋的重担都压在我的身上。儿时的悲惨我也经历过,那种无助和恐惧,我再清楚不过。只是我很幸运,有于世陪我。可皇兄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小小年纪,却要独自承受特殊身份带给他的痛苦。皇兄亦是可怜之人,他也有他的无奈。算了。还争什么呢。吵嘴吵赢了,又能如何。我还不是要被南晋束缚住手脚,困在这里一辈子。抬手擦干眼泪,收敛情绪,我沉了口气,垂眸同皇兄言语。“皇兄放心,臣妹不会为了一个男子永远离开南晋,丢下皇兄和南晋子民不管的。”至于魏驰......人会变,魏驰也一样。更何况,日后他成为东魏的天子,到时身边莺莺燕燕,新颜替旧人,我最终也会和蔺芙一样,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过客罢了。我落寞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和那迤地又沉重的华服,慢慢回到了清冷的未央宫。纵使身边有婢女和太监、侍卫相伴围绕,可孤独这件事,从来都不是身边人多人少的事。那是藏在心灵深处,不为人知又无法轻易排解的感受。夜里,我睡不着,从床榻上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