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长,再往东走就回乡了,即使居巢、钟离两座城邑也在几十里外。”黎的声音再次从羿巫背后响起,打破了这支潜行队伍的宁静氛围。
一路追逐楚国溃敌至此,黎的声音已不再颤抖,许是习惯了战场的残酷,不再心怀恐惧。
“楚人定然不敢在此地停留!吾等是不是该返回营地了?”
羿巫对于黎的表现不甚满意,哪怕黎的声音听上去已平和许多,努力学着军中老卒的言辞语调。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皆因他们一行早已远离了战场,不再遭受楚人的威胁。
昨日黎明一战,楚国守军被彻底击溃,除了少量徒卒溃逃,楚国披甲之卒皆被击杀,他们再次占领了居巢、钟离两座互为犄角的边邑。据闻公子那边也已在同一时间攻占了更深入楚国腹地的州来。
羿巫相信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楚人将再也无法生存。
战事本该就此了结,若非领军的伍司马再次下令,全部绞杀游离溃逃的楚人,他早就追随公子西进了,断然不会被耽搁至此。
羿巫没去理会身后焦躁不安的黎,他止步于茂盛的藤蔓前,挥手示意大家噤声,同时屏住呼吸挑剑拨开蔓草向前张望,并竖起双耳倾听四下动静。
藤林摇曳,鸟兽嘶鸣,作为经常在山林间与楚人战斗的吴人,他知道如何更好的隐匿行踪。就连林间鸟兽都未必能察觉到他们,妨论敌人。
待确认没有危险,羿巫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近日的心情犹如时刻紧绷的弓弦,引而不发,过久已疲。
南下追敌至此,他皆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边勘察地形一边左右挥动佩剑,斩开挡在面前的藤蔓,好让自己的视野更加开阔,长期的战斗让他知晓如何才能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活下来。
比如眼前出现的空地就很适合休整队伍,方圆数丈无高树林蔓,即使四周有敌人袭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发现敌人,准备战斗。
“清理出一片空地,大家稍作休整,填饱肚子,一刻钟后出发。”羿巫随手把剑插入脚下的草地,然后取下背上长弓,小心查看弓身。此时他还不敢把弓弦取下,尽管长久这般张弓引弦会损坏弓身。
他小心翼翼的逐个仔细检查了箭壶里剩余的箭矢,此行他所带箭矢不多,昨日的恶斗已经消耗大半,此刻只剩下三支铜镞箭矢,铜镞箭矢可是个好东西,破甲如裂帛,杀敌于百步之外,即使在山林中打猎也远比剑斧更加趁手。
羿巫看着空荡荡的箭壶,打定主意回去后要多制作几支铜镞。
环视一周,他发现留给自己和敌人的时间不多了。身后树林中透射出橘色的阳光,天色渐晚,他们巡视将会越发困难,待夜色降临,双目便再难视物,那时敌人随便躲入黑暗便再难察觉,只得无功而返。
“握紧手中的剑!战场之上,即使进食,剑不离手。”羿巫看到黎青涩黝黑的小脸,一腔怒火便霎时消散殆尽,黎实在太过瘦弱,尽管他是作为自己的徒卒随军,只是让他轻装跟着队伍前行,所有的军械自己一力承担,但即使如此也让黎力所难及,隔着几片破旧的皮甲,他能看到黎嶙峋的胸膛,好似趴着一只硕大的蜘蛛。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黎努力让自己不去大口喘息,结果黝黑的小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就像一只小黑猴嘴里含着两粒柑橘。羿巫抓起黎的右手,帮他把绑住右手和剑柄的麻布条又勒紧几分。
“把你从乡里带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到战场上送死!面对楚人只管奋力挥剑,你的恐惧只会助长楚人的勇气,而你的勇气则会令楚人胆寒,我像你这般大小早已经在公子帐下征战四方,斩杀楚人无数了,你一剑刺入楚人的胸膛,他们也会屎尿齐流,丢剑弃甲。”羿巫学着公子的语气去鼓励黎,他很清楚,战场上要想克服恐惧唯有直面敌人的利剑。
黎倒是十分听话,否则羿巫也不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离家时黎父曾当着羿巫的面叮嘱黎想要在战场上活命,就好好听从羿巫的话。此刻被羿巫教训,他干瘦的小脸涨得通红,咬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铜剑。
羿巫满意的颔首,想了想又耐着性子解释道:“虽然此地属于我吴国,但是适逢战乱,楚人残暴,想在战场上活下来就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敌人,记住,是任何时刻任何地点!”
还有一点他并未明说,吴地多山林,山路多崎岖,林地多猛兽,此处不见得就比战场上安全。然而身为吴人,不就是要跟野兽争跟楚人争吗!羿巫从黎的眼睛里能看到他显然有这个觉悟,只是还需要鼓励和时间去成长。
羿巫一只手扶向黎的皮甲,却发现另有一双手伸了过来。
“哈哈——”一双缠绕着血色布条的大手按住了黎的肩膀,黎吃痛不已,身子躬缩一团。“小家伙表现不错,今天在战场上还奋力替我挡下了楚人一剑,等此战结束,卫矢一定给你弄副坚实的甲胄。”卫矢的个头比羿巫还要高出半尺,接近八尺【1】,这个体型可不常见,当他出现在黎身后,高大的身躯立刻将黎瘦小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