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终究是猜不透这个楚女的心思,哪怕将她视作两军阵前的敌手,他也无法通过诸多在外信息对这个女人的行为举止做出准确的判断,这一刻他的心底竟有些庆幸,此时各诸侯国尚未见女将领军作战!
“且稍后片刻,武来准备晚膳。”
孙武取出铜匕小心翼翼的处理小鹿,由于鹿已经死去有段时间,处理起来徒增许多麻烦,好在他的铜匕足够锋利,手段足够娴熟,很快便将小鹿扒皮去筋。
鹿皮需要完整留存,稍作处理后等来日带去姑苏城寻个匠人制作两双皮履,至于鹿肉,除了今晚取出一些剁碎放入铜釜熬粥,其余的也需风干保存,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就要靠它活命了。
孙武偷偷暼了季柔一眼,只见她也暗中关注自己的举动,经过多日的相处,他已经可以确信这个女人必定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倘若再不让这个女人食肉糜,他们二人一定会拔剑相向。
观其对饮食的需求,对衣饰的执着,以及在生活上的无能,种种迹象表明,他从吴卒剑下所救的这个楚女身份非同一般。
哪怕她尽量不开口,让自己表现的如寻常富贵之家女郎,言行举止也尽可能学着军伍之人的格局,但是她无意间所表露出来的气质就非普通勛贵之流。
孙武甚至能感觉到在某些方面,这个女子所展现出来的礼仪比他还要完备,她定然出身大方之家,自幼得贤师教诲。
毕竟芈姓乃是楚国王族啊!
可是在某些方面她又任性胡为,礼仪教化仿佛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铜釜已经支好,清冽的山泉渗透着竹子的幽香,孙武倒入仅剩的半斗粟米,放入切好的肉糜,加入些许盐巴,一切便准备就绪。
真应该让那个女人好好学习一番啊!饭食究竟该如何烹煮。
孙武回头想找到季柔的身影,发现她已经离开了竹席。
人呢?
“跟我的想法一致!”季柔不知何时站在铜釜的另一边,揣着双手探着脑袋打量铜釜内的食物,丝毫没有虚心求教之意,反而肆意点评。“泉水是不是少了些许,能否将粟米煮熟?还有那个火非常不好点燃,这里没有油脂,用火石直接点燃竹片几乎不可能。”
季柔突然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在问:吾看尔如何生火!
孙武叹了叹气,悄悄拿出提前晒好的竹叶和由枯竹片上削切下的丝绒,一步步给季柔演示如何正确生火。这是要多无能之辈才会想着直接去点燃竹片啊!当他把竹叶引燃后,抬头已看不到季柔身影,只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哼,似有不屑之意。
孙武瞧着季柔离去的背影,仿佛一个巡视营帐的将军,装模作样!
孙武趣味突生!
“请教,兔肉该如何烹制?”
“烤!”
“恐时辰不够!误军上用餐!”
“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得令!”
看来这个家伙倒是真的在军伍中生活了一段时间,而且不是以小卒的身份,毕竟某些习惯已经融入她的血液之中。
孙武无视背后那个女人愤怒的眼神,着手准备烤制野兔。
旅居吴地的这些年,他早已学会了如何更好的生存,手边没有上好的香料,便用路边采摘的野果做酱汁混合盐巴以备用,旁边还有从山崖下捡来的半块蜂蜜,蜂蜜香甜,需要提前涂抹在兔肉上加以腌制,等肉烤出了香味再涂上酱料,如此烤出的兔肉香甜可口,勾人食欲。
待他烤好兔肉,旁边铜釜内的肉粥也已煮好。香甜的粥被盛在手掌高的竹筒中,余下的部分需要取出用麻布包裹,虑去水分接着蒸煮,直到食物彻底融合在一起,方可做成糕膳,明日后山劳作可作干粮。他另取两个稍细些的竹筒中盛放季柔刚打回来的清冽山泉,此时木盘已被季柔摆放整齐,光洁如玉的盘底清晰可见他所篆刻的铭文:苟日新,日日新!
季柔显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些文字,她甚至还亲自在自己所用的那副餐盘上篆刻了两行楚字: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此女心志昭然若揭!
孙武取出匕首,将烤好的兔肉削下。看着他把肉片一点点铺满面前的木盘,季柔脸上情绪也没有丝毫波动。
那季柔明明从刚才就开始偷偷吞咽口水,肚子咕咕的叫,堪比雨后池塘蛙鸣。但是她依然正襟危坐,双目正视前方,规矩如同君王宴饮。
直到孙武把一切饮食准备妥当,然后列坐对面,季柔方开始用餐。
“礼言:‘秋行犊麑,膳膏腥。’今日餐……”孙武言及一半,便被季柔喝止。
“食不言!”
孙武有种一剑劈空的感觉,看着季柔规规矩矩的进食,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数百次练习,精准无比。他叹了口气,按照季柔这个规格,此时应该鼓瑟吹笙,钟乐和鸣,歌者吟诗,舞者献舞!
寂静的竹林,旁边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