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困居罗浮山已经两月有余,却从未踏出过此山半步,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正身处吴国腹地。
吴国都城——姑苏城距离罗浮山并不算遥远,而姑苏城外的军营便驻扎着吴国半数以上军卒,若是让吴人知晓其楚人身份,怕是难逃一死。
思量自此,季柔的行动稍有迟疑。
孙武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忧虑,一边收拾门楣上的干粮,一边解释道:“吴国军营立于姑苏城南北两门之外,与罗浮山相距甚远,城外平时也难见巡视军卒,女士不必为此忧心。”
“况且女士此时妆容,即使再次与对阵的吴国甲士相遇,他们也万万不敢相认!”
季柔审视自身,瞬间便领悟到其中奥秘,即刻整理衣饰,恢复往日威严,一举一动皆合礼制。
此时她不再是流亡吴地的楚国小卒,而是驾临封地的君主。
“女士,过犹不及!”孙武以掌扶额,提醒道:“吴国偏安一隅,礼制崩坏,恐怕并不识得封君之仪态!”
季柔瞬间丢了气势,鼓起脸颊赌气道:“夏虫不可语冰也!小国寡民,愚不可及!”
“走吧!此刻吴娘应该已经在后山等着吾等二人。”
孙武束发简冠,一身短衣从季柔跟前走过,倒是跟农户有几分相似,不过——腰间佩剑又是怎么回事?岂不更加碍事!
——明明要去陇间劳作,为何还要佩剑?自诩剑士吗!
季柔对此十分费解,据她所知吴国应当已经开始对兵器进行管制!似孙武这般带剑出行,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剑士吗?她还知道,自从传出欧冶子大师新铸宝剑将要流入吴国,各诸侯国皆有剑士偷偷来到此地,其中不乏各君侯派来的刺客,只为伺机夺取一柄宝剑。
似孙武这般招摇过市,很容易就被人给盯上,难道不是在给自己招惹祸事吗?
季柔加快脚步超过孙武,决心与之撇开距离,免得发生争斗受其牵连。当她行及孙武身侧,却隐约听到他在窃窃私语。
“说好去后山下田!为何穿的如此庄重,又不是去祭祀!”
季柔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孙武一眼,好教这个家伙感受到自己此刻的怒火,当心祸从口出。
孙武当即装作无事,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
下山的路并不遥远,季柔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待在一座如此壮丽如画的山中。
当下已是深秋,但是所见之处依然风景秀丽,植被丰茂,相较郢都气候更加温润,凉风吹动山间云雾,宛如仙境。
难得孙武能寻得这么一个栖身之地啊!
猎户樵夫开辟出的山间小路,蜿蜒曲折,却并不难行,他们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后山脚下。吴娘已经在路口处等待,正踮脚望向山路;季柔快步迎上,衣裙随风而舞,卷起两侧黄花,落英缤纷。
“吴娘安好。”季柔恭敬施礼,对于这个曾救自己于危难,悉心照料自己的吴国妇人,她打心底里感恩。
“柔女郎真是老妇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吴娘放下手中水罐,将季柔前后上下一番。“也只有柔女郎才能配得上如此华贵的衣饰!不枉老妇连夜赶路去姑苏买来!”
季柔的衣服本来就是孙武出钱,吴娘亲自去买的,为此吴娘可是走了很远的路,她知道后也不止一次对吴娘致谢。
“吴娘莫要取笑季柔。”季柔微红着脸,不敢抬头。
“谁会取笑一位美人呢,老妇实话实说罢了,恐怕整个吴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位像柔女郎这般美丽的女子!”吴娘拉着季柔的手感叹不已。
“想那天上神女也不过柔女郎这般吧!”
这时孙武突然在一旁提醒道:“时辰不早了,还要去田里呢!我们可不是去赴秋宴。”
季柔听出孙武在揶揄自己,美眸瞪向孙武,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迎风而去。那家伙提着水罐大步向前,边走边唱:
有美人兮,宛若清扬;
山风迎兮,邂逅相遇;
晨露涤兮,着我盛装;
盼君子兮,共聚庙堂;
……
吴娘在侧,季柔只好强忍心头怒火,却暗暗发誓,等她击败孙武后一定不会马上处死他,一定要慢慢折磨好教他生不如死。
吴娘走路较慢,她们不一会儿就落后于孙武一大截。又绕了很远的一段小径才来到罗浮山后山脚下,放眼望去,阡陌交通,排列井然。
然而农忙时刻,田间劳作的农人却极希少,偶尔得见几人,莫不垂垂老矣。
季柔自然知道这一切皆是战争带来的影响,边境战事吃紧,必然民生凋零,田地荒芜。
季柔四下张望,刚想问及吴娘家田地在何处,就再次听到了孙武的歌声。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