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巫心知:作为一名剑士,必然耳聪目明,俯察八方。
周围之人的非议恐怕皆都被伍员所察觉,但是他却并未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只专注于手中长剑,身形游动,剑锋所指,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演武场中伍员剑势突变,杀气竟开始逐渐收敛;原本双手持剑不知何时变成单手剑,凶狠的杀敌剑术也顺势变招,剑势陡然转弱,清冷的剑光划过众人的视线,那华美的剑纹光彩夺目,这柄染尽鲜血的杀人剑慢慢化作宴上舞器,伍员作为曾经的楚国贵族,又是剑术大家,剑舞对于他来说游刃有余,伴着华丽剑舞,只听他沧桑的声音响起,一曲悲歌由心而发:
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棘,其实之实,心之忧矣,聊以行目;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伍员一曲歌罢,铛——的一声收剑归鞘,演武场重归于宁静。
羿巫同围观的同袍们一起回过神来,望着演武场中那个白发男子,一股悲壮之情由心而发,虽然他们压根就听不懂那个男人在吟唱些什么,即使是羿巫也只能隐约辨别出那是楚音吟诵的歌谣。
但是那股悲情却不受言语乡音的限制,如同一簇火苗引燃众人心中痛苦的回忆。
此处军卒中有不少人都听说过伍员的遭遇,又想起往日战场之上曾并肩而战,无不对其报以深切的同情。
羿巫甚至看到演武场中,那个白发男子的眼角隐约有泪水在夕阳下闪耀。
“痛快——”伍员仰天长叹一声,转身望羿巫这边,目光掠过他的身影,投向军营辕门外。
“别再躲藏了,再不救治这位袍泽就要流血而死了。”
羿巫猛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要禀报。
众军卒听到伍员的提醒,全都朝他这边张望;羿巫连忙将那受伤的甲士搀扶进来,同时示意另外两名甲士向伍员禀报所遭遇的实情。
伍员本是大王的座上宾客,于军中只是挂了闲职,前些日子战事停歇,他便无职无事,偶尔到军中演练剑术,查访军中新法的实施情况。
然而不止一位公子早有言在先,令众军士以客卿之礼相待;姑苏城北营整个都是公子光的势力范围,此地军卒皆尊其号令;于是这伍员在军营便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再加上他懂军阵会医治伤患,待人向来亲和,故此他在军中颇有威望,深得士卒敬重。
羿巫还知道一件极其隐秘之事,一个月前公子光再次向大王进言,为整顿军纪,当在军伍之中推行新式法令,大王欣然接受。
而这新式法令的真正制定者正是伍员。
“快来救人!我兄弟的手臂快被斩下来了。”其中一个甲士朝人群大喊,另一人战战兢兢的去到伍员跟前向他禀报详情。
众军卒早就一齐围了上来,七言八语询问情况,待看清受伤同袍的伤口,皆倒吸一口凉气。
“谁人做的?下手如此狠辣!手臂差点儿保不住。”
“可能以后再也无法握剑了,若是医治不当,此人怕是就废了!”
“尔等是不是又和南营的甲士斗殴了?这要是让公子知道,可是重罪呀!必定重罚!”一名老兵厉声斥责道:“尔等也不是第一天在公子帐下听命,怎会犯如此大错!”
“队长,绝不是我等好斗去招惹南军,我们只是按照大王的军令去城外巡视,在罗浮山下见到有人持剑,便查询她的身份,我兄弟的手臂正是被一名赶来阻止的女子所斩伤。”甲士急忙解释道,为了博取信任,不惜透露行凶之人乃是一女子。
“女子!”众军卒大惊失色。“究竟发生了何事?什么女子这般强悍?”
大家都瞪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想让这位倒霉的兄弟把情况讲清楚,为此,他们甚至都忘记去救治一旁的伤患,任凭那位袍泽在那里流血。
甲士叹了一口气,心知今日要威严尽失了,只得耐心解释道:“今日我们兄弟三人尊司马新令去巡视西城外,一日无事,当我等来到罗浮山下,在一个田垄间见一老妇人手执长剑,便要问罪于她;争执之下,不知从何处突然赶来一男一女,长剑应当属于那个男人,我们在争夺中伤了那名老妇人,激起了另一同行女子的怒火,好个家伙!拔剑就砍呀!我等兄弟乃是百战之兵,岂能受辱,立即举剑回击。”
甲士说的兴起,手舞足蹈。“吴人从不畏战,怎能不好好教训他们。”
但是此举牵动了身上伤势,胸口闷痛,接着气势一转,叹息道:“可是那女子的佩剑委实太过锋利,我兄弟的利剑被斩断,连我兄弟的手臂都差点儿保不住,哎呀!我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