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还会继续进行深入的讨论的。
越襄不会贸然开口,但肯定是要看一看,观察观察的。大周如今的这些臣子们,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这样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哪怕她是手握权柄的太后,也不能轻易做些什么。
越襄在心里想了几个章程,俱都引而不发,结果再一大清早起来梳头的时候,有消息送来长乐宫,这些个章程,怕都是要延后了。
“娘娘,杨太嫔于半个时辰前殁了。”
外头已然天光大亮,但寝殿内总还是没有那么明亮的。
还点着十来盏半人高的灯烛,烛火闪耀跃动,落在越襄的面容上,照映着小太后眼底若隐若现的冷光怦然。
来熄火的侍女见状忙悄无声息的跪下了一排,寝殿之中一时静默无比。
人人都在想,杨太嫔怎么这个时候殁了?真是晦气。
杨氏的事,越襄就只说过那么一句,旁的事情都是沈闫一力督办的。
越襄识趣,也就真的不闻不问起来,只管从折桂鹊枝那里知道些情形就罢了。
听说是太医院院判都去了,也是没用,杨太嫔这个病就是治不好,就只能拖一日,一日一日的慢慢熬到死。
“沈闫那边,怎么说的?”越襄淡淡开了口。
她继续梳头,这里折桂轻轻一个手势,侍女们又悄无声息的起身,轻轻走过去,将寝殿内的窗扇慢慢打开,然后一点点的用银器摁灭烛火。
鹊枝轻声道:“沈掌印的意思是照着规矩办。皇上去了一回,隔着窗子哭,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就不哭了。呆呆坐了好一会儿,听见沈掌印说要礼部一同商议丧仪,也不曾说什么。后来就叫沈掌印派人送回去了。贵太妃等人都不曾过去。”
是不该过去。连越襄都不必过去。死的只是个太嫔,哪怕她是皇帝的生母,也没必要过去。
越襄想了想,后宫都这样悄无声息的,连皇上都不敢放声大哭,可见是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
可说到底,凭什么呢?沈闫倒是尽心尽力的。还挺上心的。
越襄就问了一句:“朝上怎么说的?”
结果这一问,倒是叫鹊枝显出为难的神色来,在越襄的目的底下无所遁形,只得硬着头皮道:“消息传出去,有大臣上奏,说杨太嫔到底是皇上生母,便是先帝遗命不许侍奉生身母亲,孝道也不可废。提议死者为尊,该以太后之礼葬之。要入皇陵,陪伴在先帝身侧。”
鹊枝顿了顿,才道,“上奏的不在少数。这些奏本都堆在内阁中,不曾送到长乐宫来。也不曾送到沈掌印跟前。朝中已然起了争执,自是更多的人唯先帝旨意,认为杨太嫔不该以太后之礼下葬,只需入葬妃陵,同样也是陪伴先帝的。”
越襄听着,缓缓垂眸,甚至带了一点笑意:“礼仪,孝道。这是要争起来的意思。旧日争斗尚未停歇,又让他们找到新的吵架点了。”
“皇上呢?皇上怎么说的?”
鹊枝说:“皇上伤心得很,也没人问皇上的意思。长门宫那边日日夜夜有太医守着,就怕皇上伤心过度病了。况且皇上如今还尚未亲政呢。”
尚未亲政的意思,就是不能做主,也没法做主。没人会去听一个九岁儿皇帝的话。
越襄起身更衣,铜镜里的人纤细娇美,华贵典雅,肤白胜雪。
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一个王朝的太后。若将杨氏以太后之礼下葬,那么以后人人都会记得,凌烨九岁登基,总有一个生母杨氏在跟前,他不会是越氏嫡女的儿子,而越太后也不是凌烨的生母。
这是不让越氏将这个孩子据为己有。是要他永远记得自己的出身。
不必鹊枝再说,越襄都能猜到,越蘅以首的清流世家,必然是不同意杨氏以太后之礼入葬的。
太后的尊荣只能由越氏女承领。
大朝会的礼服华贵重绣,穿在身上十分的厚实,这是身份带来的贵重。
越襄尽力挺直了脊背,也不敢弯一下脑袋,生怕头上的凤冠将脖子颈椎压迫出个好歹来。
她缓慢的转了转身体,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沈闫呢?他的意思是什么?”
这一回鹊枝迟疑良久,直到越襄疑惑的看过来,鹊枝咬着牙道:“沈掌印也觉得应当将杨太嫔以太后之礼入葬。”
越襄讶异的微微挑眉,片刻后勾了勾唇角,有意思。
这是人死了,沈闫还十分看重杨氏的意思?
越氏一心一意的想要对付沈闫,沈闫不惜违背先帝的心意,也要将杨氏给抬起来,也是为了打击越氏吧。
越氏挫败在沈闫手里当然是越襄想看见的。
可同样的,越氏挫败,势力继续被削弱,她这个太后就能在沈闫的身边安然无恙吗?
越襄垂眸,看着自己被宽大衣袖遮住的手腕,那鲜妍如初的痕迹只是淡了一点点,并未完全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