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却不肯多留,既托付好了事情,便以疲惫为由回屋去歇息。
何文达目送美人背影,垂涎三尺。
不过外教坊这位舞首眼高于顶,不是轻易能钓到手的。他先前屡次碰壁,想单独观舞都难,如今难得美人松口,他自然要拿出点诚意。
何文达心神荡漾地琢磨法子。
外教坊是高内监的地盘,又有长公主照料,他再怎么纨绔贪色,也不敢闹大了招惹这两位神仙。只能遮遮掩掩的小打小闹,叫那新人吃点儿亏,让阮妤心里舒服些,肯多搭理他几回,也就够了。
他琢磨良久,终于想好了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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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澜音仍与魏姌探讨到深夜方回。
廊下灯烛渐黯,偶尔几处雅间里仍有乐声传出,昏黄烛光照亮纱窗,于冬夜里透出暖意。
两人都练得有点累了,吹着风往回走,也没多说话。
谁知走到游廊拐角,迎面却忽然冲出个醉汉,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嘀咕什么,横冲直撞就朝澜音凑过来。
魏姌眼尖,忙拽住澜音同她避让。
那醉汉却跟熊瞎子似的,摇摇晃晃地连手里暖炉都拿不稳,不知怎的一撞,袖中的暖手炉散开,里头滚烫的炭火便朝澜音泼洒过来。
澜音猝不及防,身上被洒了不少炭块,就连手腕都没能幸免。
烫热与疼痛同时袭来,她疼得轻呼。
那醉汉嘴里含糊骂了一句,跌跌撞撞地就走了。
旁边魏姌吓得不轻,没瞧清那醉汉的脸,只将那衣裳记住,眼底掠过一抹厌恶。见澜音无辜遭殃,赶紧让她将披风脱去免得着火伤身,就近到雅间避寒,又高声喊仆役过来处理伤口。
进屋后秉烛一瞧,别处倒还好说,唯有手腕不慎被滚烫的炭火蹭过,伤了好大一块,红通通的触目惊心。
澜音痛得直吸凉气,怕那伤处拖严重了耽误弹瑟,忙将衣袖推上去拿屋里的凉水冲洗。
两人手忙脚乱,很快女郎中也来了。
瞧见细白手腕上刺目的伤口,郎中也有些吃惊。
好在烫得不深,她细细处理干净后上了药,再拿纱布小心裹好,留了些要换的药膏,叮嘱澜音伤口保养要留意的细节。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已是子时初刻。
夜已极深,因仆役来得很快,这动静并没惊动几个人。仆役照旧送郎中离开,澜音送郎中拐过游廊,直等周遭重新安静下来,她才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魏姌。
魏姌心领神会,轻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认识得不算久,是近来排练舞乐才日渐熟络的,还不像跟闻溪和许楚蛮那样亲近。
不过今晚的事……
澜音稍作迟疑,到底还是开口道:“魏姐姐,方才那人好奇怪。”
“你瞧出来了?”魏姌瞥一眼周遭,神情中罕见地浮起讥讽,道:“能来雅间的,谁不是仆婢环绕?那人故意装醉,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澜音心头微微一跳,“当真是有人在故意生事?”
魏姌瞧着她,虽没说话,答案却已分明。
见澜音眉头微蹙,她又道:“不过你也别太害怕,都是这么过来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得了燕管事赏识,招人嫉恨也不奇怪。何况还有人性情招摇,最爱恃强凌弱,没事也要掀起三层风浪。”
“其实你的处境还算好的,有燕管事青睐,寻常人未必敢滋事。只是这外教坊毕竟不同别处,贵客来得多了,难免成为谁的靠山。”
魏姌心中虽有猜测,却不好挑破,只提醒道:“外教坊这么些人,天南海北的搜罗过来,很多都是吃尽了苦头,也没亲人可以牵挂依靠。有奔头的人呢,会盯着外头的去处费心费力。没奔头的呢,心思也就在一亩三分地打转,行事疯魔的也不少见。”
“待久了你就会明白,在这儿若没个靠山,难免要受委屈。我是吃着亏过来的,闻溪和许楚蛮也是。熬过这几年,等你出头了,有人赏识保护,就没谁敢欺负了。”
“不过话说回来,同样是奴籍,这儿已算很好的去处了。”
魏姌平素沉静缄默,难得说这么多话,诚然是被今晚澜音的遭遇勾起了旧时回忆。
澜音何尝不明白?
只不过,想着上回顾文邵的刁难和今晚突如其来的手段,她心里到底不平,咬唇道:“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就没谁能管么?”
“怎么管呢?雅间里的多半是贵客,咱们招惹不起。若事情闹得太大,自然有高内监和长公主镇着,可像今晚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鸡毛蒜皮,难道燕管事会去得罪贵客?”
澜音想起燕管事那滑溜的做派,默然垂眸。
魏姌轻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手腕先养一养。早些恢复了,才能在御前弹好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