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耀先心中一阵激动,一颗心就像钟摆一样,在胸腔内摆来摆去。他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依偎在娘亲的膝前,正在听娘边给自己缝补衣服,边讲“岳母刺字”的故事。解耀先泪眼婆娑,扶着周老太太的双臂,情不自禁的吟起了唐朝孟郊的《游子吟》:“娘……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周老太太身后身披羊皮大氅的老汉,虽然听不懂解耀先拽文,但他已经被这母子团聚感人肺腑的情景所感染。老汉“吧嗒”了一口旱烟袋,叹了口气说道:“唉……湛儿呀,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湛儿在外游学这些年,有成归来就是最大的孝!”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一文。意思是说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孩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这句话,解耀先经常挂在嘴边上。
解耀先举起右手,边仔细的为周老太太擦去了深陷的眼窝中的眼泪,边端详着周老太太。周老太太虽然还不满五十岁,可乌黑的头发中多少也有了几簇白发。黑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皱巴巴的,就像一块大树皮,七横八岔,满是沟壑。周老太太消瘦的身躯,微微弯曲的脊背,似乎在诉说着她所经历过的苦难。周老太太那双大手虽然十分粗糙,却充满爱的温暖。
解耀先满怀深情的说道:“娘……你瞅瞅你老人家说啥话呢?您老人家能活到九十九岁,指定五世同堂,万寿无疆!只是儿子上学这几年,没能在您老人家身边尽孝,您老人家受苦了!打今儿个起,儿子一定就像古时候二十四个孝子那样孝敬您老人家,让您老人家享福!”
“呵呵……瞅你这傻孩子说的,娘要是活那么大的岁数还不成了老妖精了。娘最大的愿望就是早一天抱上大胖孙子。哎呦……你瞅瞅娘只顾了和你说话了,你还认不认识你老叔了?儿呀,你快别提了!你上学这几年,娘多亏了你老叔他们这些个穷哥们儿照顾,这才没饿死。呵呵……就连这房子也是你老叔他们那些个穷哥们儿帮着盖的,真难为你还能找到。哎呦呦……盖房子那前儿呀,你瞅瞅他们和大泥、脱大坯,一个一个累的呀都上不去炕!啧啧啧……”周老太太边说着,边拉着解耀先的手转向她的身后。
周老太太有些夸张的话,让解耀先冷不丁想起了他在哈尔滨上大学的时候,曾听同寝好友郑哉镐说过的“四大累”。也就是包括周老太太说过的两个“和大泥、脱大坯”,以及“养活孩子,还有那第四大累。”第四大累是什么?嘿嘿,第四大累太过龌龊,不说也罢!
解耀先把目光转向了周老太太身后,凝神望去,只见那披着羊皮大氅的老人双目蕴泪,浑身抖动,显然也很激动。这人五短身材,十分粗壮,是典型的“车轴汉子”。解耀先见他浓眉大眼,厚嘴唇,脸上棱角分明,猜测他一定就是毛大明所说的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三个工人领袖之一的吕振国。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友们中,流传着“前有张永贵,后有三兄弟”的美谈。那张永贵就是一九〇三年,带领工人兄弟们,向工厂老毛子的大总管展开斗争的工人领袖,在工友们中的威信极高。“三兄弟”是工友们所拥戴结为异性兄弟的三个工人领袖。吕振国是“三兄弟”中的老疙瘩;被小鬼子送进石井部队,当做活体实验“木头”的战大鹏是“三兄弟”中的老二;老大关玉亭也在两年前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吕振国是“三兄弟”中硕果仅存的人,他曾怀疑,老大关玉亭十有八九是被小鬼子宪兵队的特务给绑架了,多半是塞到了松花江的冰窟窿中给害死了。
解耀先心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那战大鹏是军统特务,这个吕振国是不是军统特务‘毛二赖子’没说。如果也是军统特务……嘿嘿……军统特务混进了党所领导的工会当中,还掌握了实权,尽管眼目前儿是国共合作,这……这个后果也就他娘的忒难料了!唉……走一步看一步,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吧,这事儿眼目前儿是顾不上了!”
“哪儿能忘了老叔呢!”解耀先说完,放开周老太太的双臂,走前一步,又跪倒在雪地中,对吕振国说道:“老叔,湛儿上学这几年,不能在娘的身前尽孝,俺娘多亏了老叔照顾才免受饥馁之苦,得免寒苦之虞!滴水之恩亦当涌泉相报!湛儿定当衔环结草,以德报恩。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解耀先一通之乎者也的说完,随即叩下头去。吕振国急忙走前几步,搀起解耀先,说道:“我说湛儿,快别客气了,咱们爷们儿谁跟谁呀?在老叔的心里想着的还是你鼻涕落瞎那前儿,骑在老叔的脖子上把老叔当马骑,尿了老叔一脖颈子的事儿呢!哈哈……唉呀妈呀……湛儿这是刚下火车吧?咱们就别这么外道,在这冰天雪地里虚头巴脑的唠闲嗑冻着了,麻溜儿利索儿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