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寒的尸身与清霜剑一同消失。
“这就是天谴!天谴!”有男官大声说道,有的人则不认同,他们感到害怕,怕厉鬼索命。
林榆整宿没睡,钟声敲得她心慌,心脏总在跳。她着急地在道观外张望着,希望能看见那一袭青色道袍的道长归来。
直到她被师姐叫到宝殿内,女娲大神的雕像碎了满地,一具满身是箭的尸体躺在殿内。
林榆一个没撑住,跌坐在地上:“青寒。”她哽咽着,话都很难说清楚。
风青寒曾差人送来的信也到了林榆手中,她说:“吾师珍重。”
她悲痛难以自制,身躯都在微微颤抖,她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
风青寒的院中有一座棺木,她在决定入宫时给自己准备的,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以什么方式死,只是告诉林榆,人终有一死,她有备无患,结果被拂尘敲了下脑袋。
她早早为自己选好了路,又一直在这条路上前行,林榆以前总是担心风青寒的性格过于刚直,转不过弯,可能会遇上阻碍,却不曾想这么快到来。
收殓了风青寒的尸身,林榆想把清霜剑一并放进棺木中,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它,青寒做的事情本就是要让所有的女人都拥有剑。
坟茔前立着石碑,石碑上只写了墓主人的名字。
风青寒。
——
京都内外流传着一则故事,先帝之死。百姓不能妄论皇家,何况是君死这样的大事,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能杀所有人。
有人说先帝作孽被天谴,杀他的人就是上天派来的,不然怎么连尸体都没有了。
有人则是觉得那具神秘消失的尸体是对她弑君的惩罚。
说什么的都有,谭苏木也只能昭告天下,说先帝死于丹毒,在刺杀之前先帝已经殒了。
男臣们也很支持这个说法,他们很快又扶持一个幼男上位,各路人马对帝权摩拳擦掌,但终比不得谭苏木先后对两代帝王的辅佐。
最后仍旧是太后临朝,执掌大权。
在谭苏木行将就木时,掌事将史官带到了她身边,谭苏木活得足够久,久到幼帝先天不足死了后又辅佐了另一位幼帝。
她如今九十八岁了,活得比一些短命王朝要久得多,漫长的时间让她能一点点扶持自己的势力。谭苏木一步一步将女人放进朝堂,如今朝堂上的女人已经有不少了。在她死后,女官系统也已经完善很多了,即便男人再反扑都难以根绝。
无法根绝就如野草,是杀不尽的,是烧不死的。往事走马而过,持剑者站于高台,遥遥与她相望。
今天过来的史官是那次事变时的敲钟人章玉,章玉知晓那件事的后果,仍旧是义无反顾地做了。钟声结束后她赶到现场,目睹了风青寒最后的死亡。
她与风青寒之间没什么交情,而这件与身家性命息息相关的起事,两个人都对彼此有着足够的信任。
章玉亦不畏死。
后来她在谭苏木的提拔下成为了史官,谭苏木曾一遍遍告诉章玉,史书之中要留下风青寒的姓名。
章玉写下:“衍国二十六年冬,有女名风青寒,入宫,弑君,杀百余人,死后尸身绝。”
谭苏木苍老的嗓音响起:“章玉,也记下我的名字吧,好久没说过了它了啊,我姓谭名苏木……”
话音刚落,这位执政共六十余年的女人便溘然长逝……
史书上她也不再是谭太后了。
谭苏木。
丧钟敲响,整整四十八声。
——
城郊院落,林柳看向逐渐长成的桂树,心中愈发开心,等开了春,桂树抽芽,秋天的时候就有一茬新的桂花,可以为风青寒做桂花糕。
她想到那甜腻的滋味都摇头,也不知道风青寒为什么爱吃。
夜晚她安然入睡,她隐隐听见梦中传来的钟声,很远很远,微不可闻。
也不知为什么,她就被吵醒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只好起身,倒了杯茶给自己。
胸口的心悸仍旧难消,第二天清晨,风青寒的信被送到她手上。
“要失约了,柳姨。”
京都的消息再慢也会传入她的耳朵。林柳不愿意相信风青寒身死的真相,她还那么年轻……
分明已经逃出去了啊,为什么要去赴死?
桂树无言,不曾回答她的问题。
第二年的时候,林柳做了桂花糕,来到风青寒的坟茔,许多年前,少年人在她面前说:
“我不想死,我选择生。”
许多年后,那位求生的少年亲自走向死地,被埋葬在一个小小坟茔里。
林柳尝着风青寒爱吃的桂花糕,桂花的香气似乎从许多年前传来,甜腻的味道蔓延在她的口中。
林柳说:“好甜啊,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