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方突然来访。
崔家上下有些措手不及。
崔万锦接待过很多人,独独没有接待过和尚。傅氏更是从未想过皇家寺庙的住持和尚会来家里。
崔礼礼闻讯赶到前厅来,见和尚满头满肩的血,立刻遣人去请大夫替他诊治。
清洗伤口,上了药,这才坐下来给他上了一盏热茶。
屏退下人之后,又吩咐春华将施昭明带来。
施昭明一见到弘方,扑了过去,在弘方怀中哭了起来:“弘方师父,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弘方将手中的佛珠放到一旁,才抚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小施主逢凶化吉,自有后福。”
崔礼礼见弘方与施昭明的脸,长得毫无瓜葛,不由地问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施昭明闻言,狐疑地看着崔礼礼:“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就算错了?”
弘方才道:“并非亲生。他是故人之子,母亲是个外室,不被主母所容,后来他父母都去了,贫僧受故人所托收留他,将他养在别处。”
“大师将他养得极好。想必费了不少心血。”
还有银子。
这施昭明举手投足都是富养出来的做派,岂是寻常人家可以做到的。
“贫僧有个不情之请。”弘方抚着施昭明的脑袋,“恳请崔家暂时收留他一阵,待风头过了,贫僧便来接他走。”
崔礼礼让春华将施昭明带了下去,又慢慢开了口:“弘方大师有些强人所难。长乐郡主抓他不成,必然会迁怒于我,我们如何自保?”
“长乐郡主她——”弘方这才反应过来,崔礼礼已知生庚之事,脸色一僵,“阿弥陀佛,生庚之事,罪在贫僧一人。”
“弘方大师,是谁的罪,就该谁担着。即便是腊月十二出生的女子可以冲喜,天底下如此之多,绣衣使者为何又独独寻出我这一个?”
“女施主聪慧过人,想必已猜出县主并不在意生庚,她要的就是你。至于个中缘由,贫僧实在不知。”
冲喜合生庚也只是幌子?
难怪县主不依不饶,莫非也是冲着崔家家产来的?
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怪异,然而崔家除了钱,再无其他。他们还能图什么?
指甲嵌进掌心。崔礼礼这才意识到之前的路走错了。
前世嫁进县主府,名义上是冲喜,所以她想当然地认为县马多活的日子,都是自己冲喜带来的,实则沈延娶她也是为了家产。这么说来,县主求来贞节牌坊,是防着她改嫁,带走嫁妆?
陆铮果然说对了。县马死不死,根本无关紧要。
崔礼礼看向弘方:“之前我在偃建寺求解,大师确凿地说了一个七月初七。也是为了县主所设。怕我不信偃建寺方丈所言,故而又给了一个红福袋,可是如此?”
弘方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长乐郡主和她年纪相同,做事说话却大不一样。长乐郡主是咄咄逼人的厉害,她是不动声色的透彻,前者让人害怕,她却让人恐惧。
弘方垂下眼睑:“出家人不打诳语,七月初七并非胡言,只是恰巧县主来相商,贫僧就顺水推舟了。”
“顺水推舟?”崔礼礼轻笑了一声,“是助纣为虐吧。”
她站起身:“也罢,施昭明可以住在我这里。但我崔家是商户,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弘方大师拿什么来回报于我呢?”
弘方想了许久。张了张嘴,又合上。手中的念珠转得飞快。
他不敢说太后对圣人已动了杀心。
今日将自己留在殿内就是一个兆头。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游方的小和尚,朝不保夕地在市井之中乱窜,这家那家地化些斋饭。
恰巧遇到圣人,给他一条明路。让他利用和尚的身份,骗了几家官眷的子女到偃建寺,用茶迷晕以后,关在禅房里。
后来,这头他剁了几个官眷,那头圣人得权。圣人有杀他灭口之心,太后出面,他得以进了皇家寺庙。
为了报答太后救命之恩,他让心腹做了偃建寺方丈,将不少奉国寺要做的法事,留到偃建寺做。为太后县主供些体己银子。
此事,圣人也是知道的,还默许了。
他活着,就是太后和圣人之间的一个棋子。
圣人召他进宫,太后立刻将自己留在殿内,意图威胁圣人,提醒他过去的脏事。
而圣人对太后也动了杀心。今日给沈延封的孝度使也是一个兆头。
当面给太后难堪,给许家难堪,脸皮已经撕破了。
虽然最后还说了要赐婚,但那不过就是个遮羞布,是圣人留给他自己的余地。
看起来是为了一个崔家,实则是太后年事已高,要为后人铺路。即便圣人不死,太后也不会轻易将许家已到手的权柄放回给圣人。
弘方也站了起来,无奈摇摇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