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吉春自打开矿,虽然偶有波折,但最后总能逢凶化吉。
他把这些归功于佛祖庇佑,菩萨照顾,每年大把的香火钱,撒给麟州周围的大小寺庙。
可这持续了一年多,煤价涨一块,跌五块的行情,才让钱吉春切实体会到,哪怕打点到位,菩萨也不是有求必应。
对于生意人来说,少挣钱就等于亏钱。何况这种一眼看不到头的颓势。
凛冬将至,谁也挡不住,能撑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再不行,就把矿转了,总能留个本钱。
看了市里下来的民营煤矿安全大排查,更新符合要求的安全设备的文件,钱吉春更是心烦意乱,这下,最少几万块又扔了出去。
最近除了那个说不清来源,又满天飞的整顿小煤窑的消息,还有就是这些七七八八的摊派,整改费和名目繁多,层出不穷的地方税,植树税,特产税,还有个什么挖沟税。
从井下出来一车煤,去掉成本,税费从前年的两成多一点,到了眼下的四成。
照这么下去,挖也亏,不挖更亏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去庙里求签,签文写着,否去泰来咫尺间,暂交君子出于山,若逢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即闲。
问什么意思,和尚笑而不语,指指面前求签不解签的牌子。
钱吉春了然,扔了两张大团结过去,和尚这才说了句,虎兔年月,会有转机。
虎年?不就是明年?钱吉春不信,照这局势,明年更完蛋。
倒是希望开春,自家老大钱宝库和老高家的闺女办完喜事,能带来些好运气。
到图图羊汤找老阿喝闷酒,见到李泉,还笑话他是有钱没处花,装什么文化人。
直到看见李泉给的那份东西,心里一动,联想着求来的签,莫不是,菩萨又看上我了?
奈何自己读个故事会都磕磕绊绊的水平,上面的图表,趋势图,分析数据,还有那些什么账期差,亏损深度,金融供需,偿债能力,看起来实在费力。
不过钱吉春有个优点,不懂不装懂,找懂的人来问。
叫上自家那个买来的技校文凭的大儿子,和矿长、财务,凑一起研究了两天,这才堪堪搞清楚,李泉递过来的,是一份如何破局的操作大纲。
机会摆在面前,就看你伸不伸手。
钱吉春又去求了签,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两百块钱,其他没记得,只记得一个贵人指引。
心里一热,干脆拉上过两天才走的李泉,带着大儿子,开车直奔长安。
钱宝库像大部分早期的煤二代一样,小时候过得并不好,长期营养不良,长成了钱吉春的青春版。
不像自家那个才三岁多的弟弟钱满仓,又胖又圆像个球。
长安不是没来过,来玩,来买东西,但是像今天一样,跟着自家爹出来谈事,这是在麟州老家都没有过的事。
临来时,自己未来的婆姨,还给分析,估计是想要你开始参与家里的生意,好好听,认真学,别乱说话。
钱宝库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毕竟,有了一份不小家业之后,没两年就多了个弟弟,谁都会往别的地方想。
“爸,咱们怎么不住钟楼?你和高梅他爸以前来长安不都住那边的么?这地方,就是个招待所。”
钱宝库把一个罐头瓶改成的茶杯递给钱吉春。
“用不着。以前来都是要面子,这回,咱们来是要里子的。现在生意也不好,能省就省。”钱吉春捏着瓶口,小口滋溜着。
“回头,你就坐一边,人家说啥,听不懂没关系,回头自己琢磨,但别漏了。”
“嗯。”钱宝库点点头,李乐写的东西,他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字好看。
可要不是矿长和财务帮着解释,估计只能认字,连起来,有的地方一句话都听不懂。
“这李乐真是大泉叔的弟?”
“那还有假,一个爷爷的。”钱吉春“噗”的一声,吐掉嘴里的茶叶梗,“人家是燕大的,学问多,你多学学。”
“知道。”
“别光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敲门,“钱老板,钱老板。”
钱宝库赶紧起身开门。
就看到李泉身后,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看脸像个书生,透着文气,但身形高壮挺拔,没一点这两天自己想象里柔弱的形象。
“大泉叔。”
“哎,这是我弟,李乐。”李泉扭头道,“这是钱老板家的老大,宝库。”
“你好。”李乐冲钱宝库笑笑。
“啊,你好,好。进来。”钱宝库把人往里面让,却听到身后走过来的钱吉春说道,“还进来做啥。走,路对面有家茶馆,咱们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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