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凉风习习。
凉亭内,朱由校君臣落座,此时君臣心思各异。
没错。
百官迫于来自商贾的压力率先向皇帝服软,然而,君臣彼此不清楚对方底线。
是故,能争取,能维护的利益,被百官推选出来的户部,财政处代表绝不凭空放弃。
朱由校端起茶杯轻吮,润了润嗓子,决定再给户部,财政处官吏施压。商贾能补税,凭啥官商不能补税。
他微微挥手,在旁候命的刘若愚端着厚厚一摞账簿走进凉亭,恭恭敬敬放在石桌上。
朱由校端着茶杯,淡然说:“商贾争相补税,诸卿瞧瞧藩王,宦官,百官经商拖欠的税赋。”
商贾七年间欠税近两千万,深究起来背靠朝廷,手握权力的官商欠税更多。
譬如王崇古,张四维,马自强为首的官吏,即使权倾一方的朝廷要员,还是地方巨贾,他们地位崇高,手握权力,朝廷税官,宦官焉敢去查,去追税。
所以,既然开诚布公,亮出藩王,官绅,宦官,勋贵欠税名单,他自然要收税,让他们把天启元年以来的税收补齐。
顷刻,苏茂相,徐光启,李从心等肩上压力倍增,深感君臣谈判之艰难。
不过,详细阅读账簿,数字触目惊心。
部分地方豪族,仗着家族出现朝廷重臣,依靠权力垄断地方盐业,纺织,矿业等,不光没有纳税,还想方设法偷税,漏税,避税。
每年十几,几十,乃至百万两纹银收入,却不愿缴纳三十税一的商税。
朝廷财政紧巴巴,百官动辄几十万,百万的生意,莫说皇帝生气,身为户部要员的苏茂相,郭允厚,毕自严亦生气。
苏茂相很愿意让藩王,官商,宦官,勋贵补税,这般户部将充裕起来,怎奈他愿意,藩王,勋贵等未必愿意。
良久,徐光启进言说:“陛下,臣支持征收商税,怎奈藩王,官吏,勋贵等不比商贾,即使商贾形成商帮,影响力依然在地方,藩王,官吏,勋贵等上影响朝堂,下影响地方,何况,这笔税涉及数千万,未必能顺利收上来。”
闻言,苏茂相微微颔首,支持说:“陛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论王徵王大人,梅之焕梅大人,徐光启徐大人,钱龙锡钱大人,顾锡畴顾大人,王象晋王大人等等,全是地方豪族,影响力不止遍布朝堂,在当地亦一呼百应,何况,朝廷不仅仅几家豪族,这些豪族影响力不单单局限于地方,以王象晋王大人家族为例,单单象字辈十余人,关键基本通过科技,在各地为官,王象乾王大人,更威震九边。”
顷刻,徐光启,王象晋齐刷刷瞪向苏茂相,这货以两家为例,他想干啥。
朱由校微微抬头,眸光横扫苏茂相,徐光启,王象晋,询问说:“以诸卿所言,朝廷向官商征税还错了?”
“诸位扪心自问,若非官员仗着手中权力徇私舞弊,垄断地方生意,公平竞争,能竞争过商贾吗?”
“以前拖欠的商税,朝廷非征收不可,地方豪族,莫非认为朝廷军队兵锋不利乎,莫非认为商贾不能取而代之乎?”
啊。
此言出,凉亭空气冰冻,时间定格。
皇帝,果然拉拢军队,商贾,将两者打造成对抗士绅集团的新团体。
万一事成,士绅集团遭大罪。
少顷,徐光启进言说:“陛下,臣支持补税,支持重赏,然而,军队不能经商,否则,长此以往军队形成地方军头,很容易重复唐代节度使的悲剧。”
王象晋狠狠瞪了眼苏茂相,快言快语说:“陛下,臣亦支持补税,然则,臣不支持朝廷在户部设商务局,不支持商贾入朝为官。”
顷刻,户部,财务处,漕运,河运两名总督纷纷表态支持补税,却有这样那样的前提条件。
向朝廷补税。
官商大于商贾,大于宦官,然而,真正补税大户是勋贵,藩王。
皇帝砍勋贵跟砍瓜似的,撸藩王跟撸串似的,藩王,勋贵摄于皇帝权威补税,官绅团体庞大,还能大过皇帝,军队,商贾联合体吗?
朱由校态度决绝,不容置疑说:“藩王,官绅,勋贵,宦官补税,没有任何缓和余地,不论何人,不论身份,地位,该补交的都要补交。”
“不过,将来朝廷设置规模超过千万两的钱庄,将流出三成让利给各省豪族,若各家豪族不犯事,这部分利益始终流传下去。”
士绅集团,利益遍布各省,关键尚未和商贾彻底切割,如苏茂相所言,万一某个家族不安分,振臂一呼,李自成未出世,兴许其他地方先乱。
所以,态度该强硬强硬,该安抚士绅时还需安抚。
钱庄?
户部,财政处等官吏尚不清楚请皇帝设置千万两纹银的钱庄寓意何为,然而,愿意让出三成利润,家族永流传,这份承诺足以让百官动心。